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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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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花镇是个有着百年沧桑历史的沿海小镇,街道陈旧寂静,往来的人们手脚总是放的很轻,迎面碰到熟人了也是轻声细语的打着招呼,生恐惊扰了这个宁静小镇的沉睡。一行行绿荫翠幕,一排排泥墙瓦房,犹如历经了枪林弹雨的洗礼却依旧不屈的勇士一样魏然矗立。唯有一条条柏油马路焕发出年轻旺盛的生命气息,迎着风雨励精图治。

        镇里最有名的当属镇中心那座高高耸立的钟塔,那是首批留学海外的有学之士回归祖国之后仿照国外某座有名的建筑物修建的,斑驳的铁灰色城墙下还遗留着久远的焚烧痕迹,几枚弹孔里隐隐约约残留着未被岁月长河洗涤而去的火药灰。直径一米多长的壁钟镶嵌在塔顶,镜面是崭新的玻璃罩,许是新近才换的,指针还在尽责地汇报着时间,每到钟点便会准时地敲起沉重忧伤的铛铛声,窝在最顶端的鸽子便会咕咕的展翅飞走。

        上了年纪的老人都极爱在钟塔下的长凳里含饴弄孙,聊天下棋,又长了一岁的孩童懵懵懂懂的绕着钟塔跑,一圈又一圈,荏苒的时光将他们的欢笑与童年紧紧地凝聚在这一刻,许许多多年之后,他们也将坐在钟塔之下的板凳上,一边看着蹒跚学步的孙儿一边回忆过往的旧事,抑或摇着蒲扇对着耳聋的同伴说起当年的神勇,包括从祖辈那儿听来的关于这座钟塔的传说。

        赵嘉楷笔直的站在阳台的护栏前,目光深邃的看着远处那座钟塔,指尖夹着的烟蒂烫到了手,才将他放飞的神智拉回现实,他皱了皱眉,两指一掐拧灭了烟头,丢在郁郁葱葱的茶树盆栽中,那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十支同样命运的尸首。

        再点起一支烟时,赵嘉楷的目光已经移到了院子里那丛花架前,一个老人悠然的坐在藤椅上喝着茶,一个老妇人踮起脚打理波状压条上开得正鲜艳的野蔷薇,几片不胜昨夜细雨斜风打吹的粉色花瓣凋落到了她银灰的发辫里,喝茶的老人朝垂手静候一旁的佣人招了招手,压着声音说了什么,不一会那佣人取来了相机,老人咔咔按下快门键,定格了眼前这幅人物风景图。

        这位老人就是他的祖父,赵氏曾经最高的决策者,商场上,征战杀伐的手腕无所不用其极,赵氏如今富甲一方全然归咎于他做出的功绩,赵家成为首富之家至今没有搬离这个经济萧瑟的小镇到省会大都市去居住,全因两个老人故土难离,在他们的眼中,这片土地纵然再贫瘠再落后,却有着最浪漫最美丽的回忆,所谓的“相承一脉密分枝,落叶归根也有期”,人过百岁,早已看淡许多曾经以为放不下的执念。

        赵嘉楷很小的时候,他的祖父就告诫过他,你想要的东西,必须强求到手,否则你怎么知道它到底合不合适你呢!

        凭着这条格言,赵嘉楷也在商场上学会争战杀伐的手段,得到了许多梦寐以求的东西,直至遇到了求而不得的昝三邻。

        起初,是赵嘉楷的世故与傲气不允许他自甘堕落去玩禁忌恋情,这些年,他与形形□□的人打过交道,见识过不少那些三分钟热度的畸恋,他不愿自己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所以一直克制忍耐着,不曾想到,越是刻意罔顾,竟越是难以忘怀,那个青涩瘦弱的少年总在他最不经意时闯入他的眼中,驻扎到了他的心扉里,一个小小的念想,就像一枚期待破壳而出的种子,它便在他的心底扎根发芽,悄悄把对昝三邻的渴望流经于四肢百骸,待他再见到昝三邻时,那颗小小的种子已在心里长成了参天大树,想要撼摇时,已经错失良机了。

        袁天善对他这种感情不屑一顾,曾经极鄙夷地道:“你既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你,就算强扭在一起,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矛盾,你这种人,只有伏低做小的人才适合你,那个少年,绝非是池中之物,更非依傍你才能生存。”

        即便他说得有理又如何,赵嘉楷的字典里,从来没有知难而退四个字。

        为此,赵嘉楷听从了心魔的怂恿,不惜用了他以前极其不耻的下三滥手段,可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破坏了他的计划,邱粤的横空出世令他猝不及防,甚至在往后的商场上受了诸多的钳制,没有袁天善去周旋还难以摆脱莫名的围困,这个时候的他才知道那个虎口夺食的少年,来头并不小。

        虽然邱粤还是个在校生,并构不成对赵家的多少威胁,然而邱粤身后站着的是那个据说奉行铁腕手段以女性为代表的家族,就连延绵久远的袁家也要忌让三分的。

        赵嘉楷并不惧怕跟邱粤的一战,或者说早就期待已久,只是他没料到,他竟会在拳脚上败给一个未成年的少年,这令他非常光火!

        想到此处,赵嘉楷狠狠的将刚点燃不久的烟掐灭,那支扭曲了的烟身昭示着他此刻内心愤恨的仇恨,眯着的眼睛不知又在算计着什么,倘若这神情被赵嘉鹏看到了,又会心惊肉跳一番,暗想不知哪个倒霉鬼又要遭殃了。

        而躺在卧床上的赵嘉鹏终于像得到了号召似的,睁开了惺忪的眼睛,混混沌沌的脑海里还一片迷糊,嘴中本能的叫道:“三邻,三邻……”他环目四顾,这里是他熟悉的房间,哪有昝三邻的身影?赵嘉鹏拍拍头,记忆有点断片,“我头疼……”他揉了揉隐隐抽疼的太阳穴,才想起他去过市一中,见到了昝三邻,好像还喝多了,可是喝多了怎么回到家的?

        一道阴影笼罩了下来,赵嘉鹏才发现阳台里走出了赵嘉楷,顿时吓了一跳,迷糊的神志瞬间从冰窖里走了一遭,他忙支起了身体,讪讪地叫了他一声:“哥……”

        “醒了?”赵嘉楷睇了他一眼,弟弟这副蠢相令他原本就光火的情绪更加高涨,于是解开了袖口的纽扣,一层又一层的慢慢的叠起袖口。

        赵嘉鹏先是不解的看着他,看到他卷起袖口,不由大吃一惊,儿时被狠狠教训过的情形一一闪过脑海,他惊恐地往后退,可惜身后就是床头,他想要往门口冲去,赵嘉楷已经堵住了他的去路,随手抄起了鸡毛掸子,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哥,你要干嘛?哥……冷静!”赵嘉鹏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状况,不过眼下情形对他极其不利,看了看挂壁上的时钟,这个时候父亲不在家,母亲打牌还没回来,只有院子里的那个最疼他的奶奶可以救他了,于是用尽吃奶的力气,扯开嗓音大喊,“奶奶,奶奶,救我……”

        正在修剪花枝的老妇人狐疑的回过头,四处张望了一下,问一旁的丈夫:“鹏鹏是不是在叫我啊?”最近几年,年纪越来越大了,她的耳背也越来越严重,得靠近了用很大的分贝跟她说话才听得到,家人曾给他配对了最好的助听器,她却用不惯,觉得耳朵里塞着一个机器很不舒服,常常都不愿戴上。

        “没有!”老人淡定地喝了口普洱茶,“你听错了!”

        老妇人“哦”了一声,她其实也没有听清楚丈夫的话,不过凭着看他的神情与唇语,还是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又回过头,认认真真的修剪那支蔓延到别的花架里的蔷薇。

        “奶奶……”赵嘉鹏求救无门,脚踝已经吃了一记鸡毛掸子,痛得他缩起了脚,一边用手擦拭脚上的火辣剧痛,一边大叫道,“哥!你打我总有个名头啊!我……我又没做错事!”他小学一二年级时,曾经欺负了一个男生,把那位男生的每本作业的大名前加了“乌龟王八蛋”几个的大字,又在老师改过分数的作业上画上乌龟,被那男生告到了老师跟前去,于是身为高材生的赵嘉楷充当家长去了一趟学校,领回了蠢弟之后,就像现在这样,抄起了鸡毛掸子把他从东屋打到西屋,打得遍体血条才被家人劝下。

        只是今天,东屋西屋换成了满室乱串,那柔软的鸡毛掸子抽在赵嘉鹏的身上,火辣辣跟烈火焚烧了一样痛,赵嘉楷是真打,丝毫不留情面的。

        “未成年酗酒!”赵嘉楷冷冷的数起他的罪名,手起鸡毛掸子又打落,赵嘉鹏的小腿上瞬间又多了两道鼓起的红印子。

        “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赵嘉鹏嚎叫,他确实后悔不该拼酒的,头痛欲裂不说,宿醉之后不仅被哥哥打骂一顿,还失去了跟昝三邻团聚的机会,原本他还想跟昝三邻挤在一块儿睡一宿的……

        “同性恋!”赵嘉楷又狠狠地抽了他几掸子。

        原本每被抽打一记便近似惨烈的哀嚎声戛然而止了,赵嘉鹏整个人都震悚起来,小腿上的痛仿佛都没了知觉,只有嗡嗡作响的脑袋一头迷惘。

        “哥,你……你知道了?”赵嘉鹏沮丧地放弃了抵抗,任由赵嘉楷的掸子落在身上,他不知道哥哥是怎么发现他的秘密的,不过像哥哥那么聪明的人,自己的一举一动,怎么可能瞒得过他的法眼?

        赵嘉楷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鞭打了他数十下,掸子划过空中发出咻咻的声响,赵嘉鹏兀自不闪不躲,甘愿惩罚似的,反正痛感已经消失,任由掸子落在自己的身上里,隔着一层衣服裤子,身上依稀湿润了一些,应该破了皮,见了血。

        赵嘉鹏失魂落魄的木然,让有点失控的赵嘉楷终于没了趣味,他恹恹的丢下鸡毛掸子,“同性恋”三个字不仅深深打击了赵嘉鹏,连同自己,也一并推入汹涌的漩涡。

        赵嘉楷也是在无意之中识破了蠢弟的情感,那天赵母房间的电脑出了故障,一时半会修不好,她又急于上网购买那套终于打折了的外套,那会儿小儿子回了高中,大儿子在家是在家,可她知道大儿子的电脑都是机密文件,可不敢动用他的电脑,于是到了小儿子的房间,找到了那家网店,因为第一次到网上买东西,还没学会下单结账,只好叫来了大儿子,交易完了之后她喜眉笑眼地离开,赵嘉楷关机前,无意中点到了游览历史,那是近期查阅又搜寻最多的证据,网页上显示的是“春|梦对象是个男的”之类的敏|感话题,赵嘉楷顿时明白了蠢弟居然对昝三邻也有这种念头,顿时又气又恨,心冷了一截。

        饭桌上,赵奶奶先看到了赵嘉鹏额头上肿起的一个大包,又是心疼又是气恼,饭也不吃了,一边叫女佣拿来药物,一边询问他怎么受伤了,疼不疼之类的话。

        赵嘉鹏低着头一语不发,赵母接过女佣的药物,正要替他上药时,才发现了他手背上一条条红肿的血条印记,顿时花容失色,一边撸起他的衣袖一边检查,越检查发现越多的血条烙印,头脑嗡的一下炸开了,小儿子身上的每一道印记仿佛烙在自己的身上一样疼痛起来。还是赵奶奶接过她的药物,小心翼翼的替他上药,嘴里念叨:“你这孩子,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了?”她耳背,却没有老年痴呆,赵嘉鹏曾经被赵嘉楷抽打的往事,她还记得一清二楚。

        “嗯……”赵嘉鹏点点头,眼眶湿润润的,秘密被哥哥识破之后,他再怎么故作坚强,在长辈的疼爱怜惜下,心底又是感动又是委屈。

        “妈妈,是我的错。”赵嘉鹏低声说,如果自己那种畸恋的念头被家人得知,大概就不是抽打这么简单的了。

        “男孩子,打打就会长记性了,”虽然退出了舞台,但赵爷爷依旧是一家之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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