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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这厢大门口不远处起了急步声,就听外面有一道声音在说:“我跟你说啊,你就说这新衣裳是你弄脏的,不是我没注意啊,这锅你替姑爹背了,姑爹回头就偷了你爹的剑给你耍。”

        说着这声音又道:“哪边的门?你怎么走这么慢?快点快点给我指个向,我自个儿去了,真是的,玩的好好的,找我们作甚?喂喂喂,眼前的,兄台,小弟?会说话吗?是人吗?”

        “哇!”一道清脆娇嫩的小嗓子也响起了,“姑爹,再飞!”

        “得勒,注意着点,姑爹带你飞,吆喝……”

        “姑,姑爷!”后面上气不接下气的下人跑来了,对着门口那无动于衷的两位站将就是一瞪眼,怎么不提醒姑爷?说着又跟姑爷欲哭无泪道:“您已经到了,要不,您还是……”

        您还是回去再换件衣裳来?

        “到了,那你们怎么不早说?喂,我说你们,是活的吗?会吭气吗?站这动都不动的。”姑爷往里走时,还捅了能门边站着不动的两位战将一下,“是活的啊,有气啊。”

        “姑爷,您就进吧。”请他的管事心都已经全碎了,等会提剑去见大娘子以死谢罪的心都有了。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听招呼的主子,他在后面跟着,都要跑断气了。

        姑爷就这么进门了,早上刚穿上的新衣裳上半身的红,脸上也是,他肩上更是扛了个红娃娃,头发上还落着红色的粉未。

        他们刚才在府里的染房那探了个险,两位大力士的险探得太开心高兴了,一不小心就高兴地把一袋的红染料扯碎了,并挂在了身上。

        “哇……”小红娃娃见到了满屋子的生人前面的吃的,这下也不飞了,他眼睛发光地看着那些吃的,又猛地抬头看着这些大人们。

        这些都是你们的?

        胖吃点?

        胖立马就打姑爹的头,快放我下去,吃饭了。

        姑爹正看姑姑呢,被他打了两下头,抬头见他说“放,放”,顿时与小家伙心灵相通,把他放了下来。

        一放下来,小胖子就颠顛地跑到菜最多的那张桌子前面了,先看了看好吃的,咽了咽口水,抬头就问人:“哥哥,你吃饱了?”

        太子筷子刚放下,听到这话,轻咳了一声。

        “吃饱了?”红娃娃又问。

        太子看着他那讨人喜欢的小模样,见小娃娃黑亮的眼睛闪着水光水汪汪地看着他,被甜甜地叫了一声哥哥的太子一笑,点了下头。

        “哥哥好。”小胖子一看他点头,心花怒放,抬起小手就要吃哥哥吃饱了剩下的菜,伸手一抓就抓起了一片肉要往嘴里塞……

        但好景不长,肉刚抓到,他也被他爹抓到了手里,提起,抱到了怀里。

        “哦哦?”小胖子被抓了个现行,马上把放到嘴里的肉拿出来,往爹嘴里塞:“爹也吃。”

        胖抓的。

        刀藏锋把儿子的孝敬吃下,抱了他到位置上坐下,低头碰了下他的头,“爹要做事情,胖坐一会?”

        “坐。”胖答应,但是……

        等他爹给他擦了下手,给他塞了一嘴的肉,还拿了一个果子到他手里,胖就全身心地答应了,捧着大果子嚼着香香肉,点着头,开心地说:“听爹话。”

        小胖子被会带儿子的爹搞定了,这厢,安定将军看着她家胸前红通通一片的姑爷,挑了下眉,道:“姑爷这是又想跟我再拜次堂,入洞房了?”

        姑爷本来正打算她要是凶他,他一定要凶回去,却冷不下听她这么一说,又被百无禁忌的凶婆娘闹了个大红脸。

        姑爷样子着实是不好瞧。

        那脏兮兮半红半灰的衣裳,还有大红脸,加上脸上那可疑的隆肿……

        这是无论从天上瞧,还是从地上瞧,都不太像个能当刀家姑爷的。

        但就是这么个牛高马大,让人说不出诡异的汉子,挠着脑袋跟个憨牛一样,朝女将军指着的地方坐下了。

        “你过来坐,我等你好久了。”

        女将军如此一句话,这本来就挺着胸要大干一架的人就过去老老实实地坐下了。

        “做甚了?”女将军问。

        “就是,就是把染房的料扯了。”

        “那等会要跟大哥大嫂道歉。”

        “哦。”

        姑爷咳了一声。

        “你自己擦擦手。”

        姑爷又接过了帕子,被“洞房”两字闹得心神不宁。

        他还蛮想洞房的,就是怕她不依,她太凶了,有点怕她。

        这姑爷和刀府的小公子一来,大家都有点面面相觑。

        其中一位曾在怅州治过水的小郎中跟刀大将军熟,这时候开口笑道:“大将军,小公子都这般大了?”

        “叫居淮伯。”

        “居……居……”

        “淮。”

        “淮。”

        “居淮伯,再念一遍。”大将军对儿子很耐性。

        “居淮伯。”小将军念对了,高兴地朝父亲看去。

        大将军摸了下他的头,淡道:“迈峻很棒。”

        小娘子教他带子,大将军带多了,也很擅于教儿子,他也想过等迈峻大一点,他也得挪出些时间和他在一起。

        小娘子说得多,儿子长大了,那就是属于他自己的,小时候才是与他们在一起的好时候,不能错过。

        错过了,时光难倒回。

        “还,帅!”爹一夸,胖帅激动了起来,不忘也夸自己。

        “嗯。”大将军放下他,“去跟居淮伯伯问个好。”

        “诶。”胖帅蹬噔跑过去,举起握着果子的双手朝他拱手,又偷懒,“伯伯好。”

        易居淮因此笑得胡子都在抖,他也是个有了孙子的人,平时也有点童心,见此也揖手道:“小友好。”

        “伯伯棒棒。”

        “多谢小友。”

        “伯伯不客气。”小将军寒暄完,回头看父亲,见他点头,朝这个胡子伯伯一笑,又蹬蹬跑回去了。

        他太机敏了,来的人跟着他顽皮灵活的身影动来动去,再去看那憨憨的姑爷,也都觉得这一家人坐在一块,好像也没有那么不适。

        太子一直淡笑着不语,这时朝那姑爷看去,问他,“不知这位公子是京城哪府人士?”

        公子?

        没把自己当公子的姑爷见他跟他说话,指着自己鼻子:“公子?我?”

        太子略挑了下眉。

        姑爷笑了起来,“公子?嘿,行,我也是公子。”

        他乐得很,但没乐两下,就被妻兄拿眼刀子刮了一下,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姑爷立马板起了脸,正容道:“京城无府人士。”

        “吴府?”太子笑道:“哪门吴府?燕地苝门吴府,还是城中吴大学士后世吴府?”

        “无府,没府那个府。”姑爷见他没听懂,一脸怪我,好心解释。

        “梅府?”

        “太子,”他旁边的老郎中轻咳了一声,小声提醒道:“无门无府那个无府,没有门府之意。”

        太子这一下,脸上的笑顿时没了,这时见大将军朝他冷冷看来,他才勉强道:“原来是无门无府之人,恕我孤陋寡闻,不知安定将军的夫君是出自,呃……”

        这时,他身边的如松生也是开口不解问大将军:“敢问大将军,安定将军成亲这事,这三媒六聘可有?虽说安定将军之前说她已身嫁国家,无心男女之事,安定将军是女儿身,这种戏言,大家也不当真,但若是无媒无聘的,也是委屈我朝为国出过力的将军了吧?”

        林大娘在大将军背后听着,眨了下眼。

        来了。

        果然这么大阵仗来了,不做点什么,也太不符合他们这些人悄悄吃人,偷偷吐骨头的个性了。

        “委屈了又咋?”出了名的刺头大将军还没把话回去,被人逼着娶了亲,但也不能掩盖自己无钱娶凶婆娘的姑爷怒不可遏了起来,他拍着桌子,头发上的红颜料粒往下哗哗地掉,就跟下血雨似地骇人,连脸都跟怒面阎王似的,“我没钱娶娘子碍着你了?我娶都娶到手了,你是咬我啊还是想咋?找架打是吗?老子奉陪!”

        盘哥儿被人戳中脊背骨,当下就被激得跳起来了,折着衣袖就要去跟人干架。

        小将军在旁看得激动得小屁股在他爹大腿上弹,哇哇大叫了一声,铿锵地给他姑爹发声助威:“老子,奉陪!”

        他娘正在旁观形势,以好作对应,一听到这句话,这提起来的心猛地往前一扎,差点扎出胸口来,当下顾不得这是跟人在斗法呢,柳眉倒竖,差点河东狮吼,好好收拾不学好的小兔崽子。

        刀藏锋这下也是被儿子惊了一下,正要训他,却见那莽夫已经朝人扑了过去,非常精准地把人扑到了地上,骑在人身上就要开打了。

        “盘哥儿!”

        当下,刀藏锋就把儿子往后一扔,冲到了人面前,把盘哥儿打了起来。

        盘哥儿抱着脑袋,紧闭眼睛,“别揍,别揍,我还没打他,我还没喊好话呢,我们江湖人士打架之前是要先喊一通的,不跟你们一样,说都不说就开打,打得老子眼睛都合不上!你前儿打我的还没好呢,婆娘,婆娘……”

        他生怕再被打得洗脸都疼,不得不叫他婆娘救他!

        他不要再挨打了!

        他只想打别人。

        “还不退下去,丢人现眼!”刀藏锋把姑爷扔到了门口,对妹妹冷冷道。

        “大哥。”刀梓儿低头朝她大哥一鞠,很快退到了人身边,拉起了他的手。

        盘哥儿马上跟泥鳅一样弹了上来,拉着她手就往背上一背,惊骇万分地道:“快跑。”

        这凶公子哥又要打人了。

        他都没打,他就要打他了。

        不讲道理,没办法,只能跑。

        盘哥儿一背上娘子就麻利地跑了,剩下一屋的宾客,看着刀藏锋转过背来看他们,哑口无言。

        “是吃完了再走,还是现在就走?”大将军问他们。

        “这,这……”

        “现在就走吧,我还要收拾儿子……”大将军替他们决定了,“回去跟皇上说,多谢他的厚爱,关心,我心领了,我妹妹已经嫁了,嫁鸡随嫁,嫁狗随狗,鸡怎么样,狗如何,我回头会好好管教的,各位也不用替我费什么心思了,我没把手伸到各位家中去,你们也别把手伸到我这来,这手太长的苦头各位还没吃够,本将是吃够了。”

        大将军是太能说话,也太敢说话了。

        他就差明言皇帝又派他们来多管闲事,插手他们家的事了。

        这大将军,还真是软硬不吃。

        东宫郎中无法,朝太子看去,也有示意太子就此走的——不能再呆下去了,再呆下去,谁知道大将军还会恼羞成怒说出什么来。

        这姑爷已是上不了台面了,再戳他,按他那脾气,他说不定就得掀桌子给他们看了。

        大将军那硬脾气,可是连皇上都要悚着一二的。

        “既然大将军开口,那我等就此告辞。”太子说着,还看了一眼他身后那抱着刀府嫡长子公子,此时正皱着眉在训长公子的妇人。

        她声音虽然很低,但听得出来,非常严厉。

        严厉得不像一个慈母所为。

        这妇人,是不能小看了。

        想来,也是心狠手辣之辈,要不然,他母后那等在后宫稳坐半生的人,怎么会败在了她一个臣妇手里。

        “太子,请。”刀藏锋很干脆地横过了身,挡在了他的面前,把他的妻儿挡在了他的后面。

        “大将军,告辞,无需远送了。”

        太子带着人走了,大将军送了他们出去。

        等人走了一会,林大娘看着嘟着嘴,眼泪里满是泪看着她的儿子,再次问他:“还敢不敢说那两个了?”

        “哪两个字嘛?”胖帅被她骂他再也不帅了,再也不是胖帅了,委屈得只想哭,都记不得他是怎么得罪他娘了。

        “就是那两个字。”

        “我不记得。”

        “跟你说不清,让你爹教去。”林大娘放他下来,“好了,抽抽鼻子,收收眼泪,就帅了。”

        胖帅一听,赶紧抽了下鼻子,还去牵她的手,“你让我帅。”

        林大娘亲他的脸,“脏胖帅,帅了!”

        她说着嫌弃地摸了下他沾着染料的头发,“你姑爹那浑小子,得再多打几顿不可!”

        不收拾老实了,一大一小两浑小子呆一块,非把这家搅得天翻地覆不可。

        胖帅亲她,“不打姑爹。”

        “得了吧,你都没顾好了自己,还顾他?瞎讲什么兄弟情义。”他娘嘲笑他自不量力。

        她牵了他回后院给他洗澡,等大将军一回来找进了澡堂,她问:“如何?”

        “我们家,以后怕是没什么好名声了。”刀藏锋脱了衣服也钻进了水里,抱了正在奋力游泳的儿子,回头跟她道,“看等到迈峻娶媳妇的时候,能不能好点。”

        他把头凑过去,欺近她的脖子,在上面亲了一下,又亲触了一下。

        “还好,我早早娶了你。”

        要不然,按刀府现在这骇人的名声,没几个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进来了。

        “呃,那就是说,我们真得成过街老鼠了……”林大娘抬起头来,咬了下嘴,见他伸手拦住了胖儿子的眼,忍不住轻笑了一下,见他过份了抱住了他的头,拦住了他,道:“好了,你该想一想,下一步怎么办了。”

        确实不能坐以待毙,该下下一步棋了。

        刀府的不讲究,也是全京城都有名了。

        加上之前钻钱眼里的那名声,这女将军随便找个草莽之辈嫁了,家里人还不管——这家人也是从来不讲规矩,亲祖父死了就急着结亲不说,这家里二夫人病得快要死了,这女将军也是急急忙忙随便找个人就嫁了,跟生怕嫁不出去似的。京城人说起,也只能当刀府再是世袭将神之家,也难脱泥腿之气,登大雅之堂了。

        这要是换个心气小点的,非得被气哭不可——刀府的二夫人虽说没被气哭,但被气得从床上下了床,绝对死都不死给那些人看!

        好在刀府族人这边,户部又来给他们造户册了,重新为的他们刀府一族造的御册,这已经算是荣耀了,遂他们关起门来乐都来不及,别人说两句,说就说吧,忍忍也就过了。

        族老们也说了,忍一时风平浪静,他们自己俸银照领,在刀家军里当职的,还是双倍俸银,现在儿孙们又多了条出路,不用世代都只能打仗这一条路可走,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偷着乐呗。

        林大娘这头也是知道刀府的名声算是彻底跌到底了,但她也是个心眼宽得不着边际的,一点也不着急,反而趋势,把二房分了。

        这一分,皇城里同住的大官们也是对刀府的没名堂刮目相看了,二房老夫妇都这病刚好一点,这年轻的两夫妻就急着把人赶出去了,也是真不怕背后被人指指点点。

        林大娘表示这些既然干了那就受着吧,刀府出了这么多事,怎么可能还有人夸,不可能所有好处都他们拿了。

        而且她相信这只是暂时,哪天要是打仗了,这个国家,这个百姓又要需要她那个苦命的大将军了,他们刀府就又可以回到地上做人了,他就又是英雄了,到时候她又中以载歌载舞放鞭炮了。

        这厢,刀藏锋也抱了宇堂南容给他的书册进了宫,扔到了皇帝面前,就回了。

        皇帝当夜就叫人叫他过去,他拒绝了,说自己一回就生病了,脑袋也糊涂了,不管用了,除了打仗这等份内之事,别的事别叫他,他没得空。

        他就真没去,皇帝气得在盘龙殿把杯子砸了也没用。

        这时,他的内阁阁老和御前郎中都来了,拿着大将军“扔”到皇帝面前的手册,每一个人振臂急挥,帮着誊抄。

        宇堂南容的著作非常细,他是从壬朝现有的学堂,从族学,官学,到民间私立的私塾之间谈起了为国家造才之道,他用了最细的法子,最小的代价,最可行的方法把数者之间全都变成了官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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