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万圣节的舞会，好像梦幻一样。
几百个南瓜灯漂浮在空中，带来奇妙的灵异感。几百对舞伴在一起翩翩起舞。舞会上所有的魔族似乎都在享受着节日带来的欢愉，以赛亚也是同样。
她回忆起曾经做过的梦。
那个梦太奇怪，让她完全没法忘记。在梦中，她变成了男人的样子，和变成了女孩子的艾略特一起跳舞。那时候她还没喜欢上艾略特……或者是其实她已经爱上了他，只是那时候，她还不知道。
梦中的场景回忆起来让人觉得非常好笑，但此时，在这里跳舞，以赛亚只觉得欢喜。
艾略特就在她的对面，这算不算是梦想成真？
梦中的那个以赛亚参加过许许多多的舞会，跳过许许多多的舞。可是，现实中的以赛亚虽然学过几次跳舞，实际上却并不熟练。这让她感到非常紧张，她搭在他肩上的手无意识地握紧，把他的衣服都弄皱了。
“放松一点。”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们是在跳舞。”
他们是在跳舞吗？以赛亚弄不太清楚他们到底是在做什么，他想让她来，所以她来了。他站在她的对面，揽住她的腰身，带她随着音乐起舞，他的面孔离得很近，五官精致又漂亮，比任何人类都美。不过她有点无暇注意他的面容，她要注意她的脚步，左脚，右脚，应该先迈哪一步来着？
她穿着不习惯的高跟鞋，只觉得步履艰难。跳舞的时候，一步也不能错，一旦错了就会踩中对方的脚，站不稳摔倒，然后被其他跳舞的人嘲笑……她觉得这和打仗也差不多。
他的声音还在耳边，轻轻地，温柔地，还带着一点窘迫。
“别那么用力抓我的衣服……它要被你弄破了。”
以赛亚这才意识到她的手几乎要把他肩膀的衣服攥成了一团，她窘迫地松开手，抚平他肩上的褶皱：
“对、对不起……”
“不用道歉。”他的声音始终温柔，“别害怕，我扶着你，不会让你摔倒的。”
他的手扶在她的腰间，很暖，很安全，这让以赛亚稍微安心了一点。
“……听着音乐的节奏，跟着我……”艾略特轻轻数着节拍，“一、二、三……”
艾略特是个很好的舞者，他的步伐非常轻盈，带着以赛亚在舞池中旋转。他优秀的舞技让以赛亚忘记了自己的笨拙，在他的带领下，她似乎也变成了跳舞高手，与他一同在舞池中收获惊艳的目光。
她开始沉浸其中。
艾略特的眼眸明亮若星辰，他专注地看她，眼睛里全是欢喜。这时候，什么魔王，什么勇者，什么决斗，什么荣耀，所有的这些事都可以暂时不用去想，这一切都可以放到后面再说……这是节日，这是舞会，这是以赛亚能想到的最美好的梦境里的梦境，除了跳舞，除了眼前人，什么都不重要。
此刻就是永恒。
她穿着整场舞会里最耀眼的礼服，夺去了所有女宾的风采；他温柔的笑容和优雅的仪态，让所有男宾都黯然失色。音乐仿佛只为他们奏响，灯光也似乎只是为了他们而照耀。其他人都只是遥远的虚影，没有人会在意。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以赛亚意识到有一句话她一定要说出口，她必须得说，必须要现在说，如果现在不说的话，可能就要来不及，可能就再也没有余裕去说了。
在万圣节的灯火之下，她看着艾略特的眼睛，把那重要的句子说了出来：
“艾略特，我爱你。”
这一瞬间，南瓜灯仿佛绽放出花火，
这表白如此突然，却又如此合情合理，对面的人说出这一句话，她的神情真挚而美好，让艾略特几乎要忘记了呼吸。
他的心受到强烈的震动，狂喜之中夹杂着对未来的忧虑和悲哀，但狂喜始终是狂喜，一切都不重要，此时她就是世界的主人。
只听她继续说道：
“我的年纪还不到二十岁，我还未曾爱过别人，或许此时我的表白显得过于轻率，但我知道我以后不会遇上比你还要重要的人，我会一直一直一直想念着你，直到我们重逢，或是我死去。”
她所说的话仿佛誓言，又像是一个预言，艾略特不知道在这场疯狂旅行的终点等待着的到底是什么，隐藏着的秘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一时间他竟想干脆把一切都和盘托出，让她来做最后的裁决，可是他看着她的眼睛，到底没有勇气真的这样做。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他想，让我再享受一会儿这最后的日子。
不会太长了，这日子不会太长了。
他们回到住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静谧的银色月光洒在旅店的床上，似乎在给他们某种暗示，提醒他们不要辜负时光。
那天晚上，他们做|爱了。
他抱着她，他的脸上露出奇异的神情，狂热与恐惧交织，好像在担心到了明天，天空会塌陷下来，海水会倒灌进河流，把整个大地淹没；好像在担心在世界末日来临之前，如果没能好好做一次爱，会感到终生遗憾。
他深深地吻她，吻遍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每一缕头发，他的吻狂热而急促，好像要把她吞下肚子里似的。
他不断地喃喃低语，一直在说他爱她，说了简直要有一万遍，好像永远也说不够，他的眼神一向非常理智，此时却癫狂如疯人。
眼见着面前状似癫狂的恋人，以赛亚并不感到恐惧。
疯狂怎么了？那位古代的神明，擅长酿酒的狄俄尼索斯不也是疯的吗？眼前的少年姿态美好，眼中却满含疯狂，好像那位疯狂的神祇在召唤他的崇拜者，似乎在对她说：来呀！
在这天晚上的晚餐会上，以赛亚多喝了几杯酒。那酒入口绵软温柔，后劲儿却大，此时她红了双颊，睁着朦胧的醉眼看眼前的这位俊美的疯神祇。
她就是他的祭司，她就是他的崇拜者，此时此刻，她觉得她也疯了，她不是什么勇者，不是什么什么以赛亚·格雷斯，她是酒神狂女，她是他的恋人，此时此刻，她只爱他……虽然只有此刻，虽然，只有这一天。
在月光之下，他们不断交缠，合而为一，直至精疲力尽。
在睡着之前，以赛亚睁开眼睛看见了窗外的天空。
月亮挂在夜空里，又大又圆，非常奇妙，月亮什么都能看见，月亮什么都知道，但是她什么都不说，她只是看着。
以赛亚睁着眼睛看月亮，月亮的影像牢牢印在她的脑海里，她觉得，这一晚的事情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
然后就到了第二天。
以赛亚到皮匠那里问过，用来做铠甲的龙皮还没有处理好。“您可别着急呀！”皮匠这样对她说，“就算是拿块羊皮牛皮，也得弄上好些天，何况这是龙皮呢！”要真正做成铠甲至少还要数月时间，以赛亚最终决定不在这里等待，还是按照计划，先到前面去等待魔王的仪仗。
“把龙皮放在这里不要紧的，”艾略特说，“你留下你在人界的地址和足够的费用，他们做好之后会把铠甲给你送到家里。”
巨龙的头骨在巨龙拍卖会上被卖掉了，以赛亚因此收到了一大堆金子，支付了制作皮甲的费用之后还剩下许多，按照艾略特的建议，以赛亚留了一些旅行所需的费用之后，把剩余的寄回了家。
处理完这些琐屑事务，以赛亚再次启程。
这一段旅行用不着再紧赶慢赶，魔王仪仗走的路线要比他们多绕不少远，他们只要慢悠悠地走过去等着就行了，因此众人再不用餐风露宿，每到有旅店的地方，就住下来休息。
不过对于以赛亚而言，这样做似乎并不能得到更多休息，每天早晨的时候，以赛亚都浑身酸痛，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大战之前应有的态度。
至于休息不好的原因……当然还是出在艾略特身上。
平常白天的时候，艾略特的样子还和从前一样，非常值得信赖，总能给以赛亚提出有用的建议。但是只要一入住旅店，他平常的那种平静淡然的模样就完全消失不见，他缠着她，不断地向她索求，抓住她，央求她来替他排解无尽的苦闷，他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渴望，让她根本没法拒绝他。
她怎么可能拒绝他呢？她对他的渴望并不比他少，他们要分别了，他们也许不会再见了，在别离之前，这似乎是最后的时机，如果抓不住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
在那所有的秘密揭开之前，在决战之前，以赛亚和艾略特就这样不断缠绵缱绻，仿佛背负着颇为甜蜜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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