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交锋
夜静得有些可怕，空荡荡的街道上摆着几个破旧的摊子，偶尔一阵夜风袭过，夹杂着落叶一起，扬在空中，伴着不知何处传来的鸟叫狐鸣，气氛有些压抑，甚至是诡异……
一名男子独伫街角，暗夜吞噬了他大半身躯，只有半边脸露了出来，嘴角的不屑与桀骜似乎在表达着什么，他凌厉的眼光正射向仅有数丈远的雷家大门，门前左右两边各有两名着装整齐，训练有素的门卫直直地站立着，昏黄摇曳的灯光映在门卫脸庞，夜已深，他们的眼皮也偶尔合了上去，可一旦真的合上了，他们便立即握紧着拳头，更加笔直地站着。
这时，大门忽然一开，嘎吱的开门声让门卫们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顺着声音，从门里走出一个宽袍长须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个手提篮子的婢女，门卫们看到这名男子后，立即齐刷刷地喊道：家主！
扫视了一下周围后，那个男子抚了抚胡须，和颜悦色地看着这些守门的卫士，道：“你们辛苦了，这里有些糕点和茶水，吃些也可提提神。”随即示意婢女把这些东西放在门卫们跟前。
门卫们又是一齐喊道：谢家主！
“嗯，最近得加强些防卫，上面有两名修源者来坐镇，可不能滋生什么事端出来，莫要闹出笑话，损了我们雷家的声誉。”雷万霆平静地说道，可从话中透出的威严，让守卫们都隐隐一震。
话毕，雷万霆便就转身回去，哐当一声，大门再次一闭，这个没有月光的夜晚更加阴寒了。
“竟然又来了两名修源者，看来不能硬碰了，不管如何，这雷家我得走上一遭，我倒要见识下雷家的真实实力。”一声冷哼后，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就仿佛随着暗夜的寒风一同，不知到了何方。
几个呼吸的时间后，这道身影就出现在高大的砖墙后，足足有一丈半的高墙在这人眼里仿佛就只像一个普通的门槛一般，只是瞬息的时间，他便跨过了高墙，到了雷家里面了。
踩着坚硬冰冷的青石板，他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跟随着刚进来的雷万霆。即便是有些实力的雷万霆，也没有察觉什么异样，依旧朝着自己的寝房走去。
这雷家在中州也算得上名门望族，颇有名气，这府第也自然十分阔大，万擎一跟着走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还不见雷万霆有停下的迹象，只见他右手不断地抚着胡须，眼神有些凝滞，想必是在思索些什么，他的心思又哪是旁人可以看透的呢？继承祖业的他经营着庞大的雷家，对上得对长天门毕恭毕敬，对下得负责好整个雷家的运营，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雷万霆长吐了一口气，想要把心底的郁结一个吐清，可现实就是这般，他无法逃避，这般生活或许已经让他枯燥无味，可如果他选择抛开，这雷家也许就会散了啊，无论如何，他不能倒！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雷万霆终于在一处颇大的住处前停下，屋内灯火摇曳，透过布窗，隐约可见一个妇人端坐在桌前，想必她就是雷万霆的妻子吧。
雷万霆静立门前，示意身边掌灯的婢女退下，自己缓缓地推开门，呀吱一声，雷万霆走进门里，一改之前的严肃，脸颊含笑，默然地走到那名妇人身边，轻语道：“玥儿，怎么还不睡？不是说了别等我吗？”
玥儿启齿，眼波微漾，道：“没事儿的，只是想跟你聊聊而已。”
“哦？有什么话？道来便是。”雷万霆在妇人旁边的凳子上坐下，玥儿给他倒了一杯茶，他接过茶，饮了半杯，便放下杯子，柔眼注视着她。
“万霆，这去当修源者是不是一去就不能回回头？”范玥眉目柔情，望着雷万霆。
“你怎么问这种事，能当上修源者，成为人中龙凤，不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有何值得后悔的？自然是要走下去的，能不能回来嘛，这也难说，多年前的那两名先辈，自从去了长天门后，也没有什么音讯了，只知他二人修习有成，这次的三个进修名额也是上面因此特批下来的，这是我们雷家的希望。”雷万霆又端起剩下的半杯茶，一饮而尽，透过窗台，他望向窗外那无尽的黑暗，似乎想要寻得一道光明，可除了深邃的暗夜就只有时不时呼啸而过的寒风了。
“我知道，你担心厉儿，怕他的修源路会遇上许多艰难险阻，可人生那就能一路都是风平浪静的呢，没有历练的人生是不完美的，只有经历得多，才能了解得更多，也才能磨练心性，成为一个真正的顶天立地的男儿，我相信，厉儿做得到。他可是继承了我的优良血统呢！男儿当自强，希望这次机遇，会成为改变他人生的转折点，我们都要支持他，成为他成长道路上的基石，对吗？”雷万霆转过头，深情地看着玥儿，眼神中的自信与坚定让她放开了先前的担心，她眉宇一舒，点点头，柔声道：“嗯！”
“安寝吧……”
屋里的灯渐渐暗了，夜重归寂静，整个雷家除了少数几处还亮着灯外，基本都融入黑暗了。就在雷万霆住处之上，飞檐顶端，有一个潇洒飘逸的身影，他望向那无尽的黑暗，面色严峻。
这时，不知怎的，漆黑的天空渐渐露出了月光，虽然有些微弱，可却显得十分明亮，这月光，清冷。
他纵身一跃，一下子就出现在另一间屋宇之上，还没几下，就离雷万霆的住处远了。
一柱香的时间后，他出现在一大片湖面前，湖心有个颇为精致的亭子，亭上赫然写着“静心”二字。在湖面连续漾开几个圆圈后，他便到了亭内，负手而立，独自望向渐朗的月，未久，他淡淡地说道：“出来吧，别站在那里了。”
湖岸上出现了一个人影，怕是个少年模样，青衫冽冽，耳畔的鬓发在风中起舞，拂过那张坚毅的脸庞，只见少年似乎没有因被发现而心生惧意，他单足向前一踏，道：“不知阁下是哪路高人，想必定是路过我雷家，如不介意，还请阁下报上名号，若是我们雷家的朋友，我定让家父好好设宴款待。”
稀疏的月光下，依稀可见的只有万擎一孤零零的背影，这少年正是雷厉，也不知是他发现了这个不知何处来的“高人”，还是他一直呆在这湖旁恰巧发现了他。看着这身影，他很难将其与哪个熟识的人联系起来，所以才说出这番客套话来。
且听那男子冷哼一声，阴冷地说道：“如若不是呢？”
“那就劳烦前辈离开了。”雷厉神色严峻，言语中隐隐透出几分相逼的意味。
“就凭你么？”万擎一又是一声冷哼，有几分讽刺着他的不自量力。
“不管如何，我也会誓死保护雷家的安全，家在人在，家亡、人亡！”雷厉厉声喝道。
“逞什么强，你有说出这句话的实力么？这世道，可不能你放几句狠话别人就会怕你的。”
“我清楚，可我们雷家又怎能容人在我们眼皮底下肆意妄为，有什么招数，试出来便是。”
万擎一仰天冷笑，不仅在讽刺着他，也仿佛为这种用鸡蛋碰石头的行为感到十分可笑。
“可恶，我们雷家的尊严可能容你等贼人践踏！”雷厉受不了他的这番行径，当即便是踏着湖面，准备奔向亭子，可还没等脚下的水莲散落，一句让他心头猛然一震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你们雷家要取我灵狐用作练功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又是怎样的丑态！”
雷厉没有继续向前，而是退回岸边，内心还未平息下来，他紧握住拳头，一下子不知所措，此人，莫非就是那灵狐的主人？这趟，莫不是寻仇吗？
“怎么，感到愧疚了？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吗？不过，嘿嘿，还得谢谢你们啊，要不是你们执意要找我的灵狐，我也没这么快出来。”万擎一缓缓转身，凌厉的眼神射向雷厉，雷厉不禁全身一抖，瞳孔里尽是恐惧。
“哼，这次我来，就是要找你们这些人面兽心的人算账的！”万擎一瞬息间，就来到了雷厉眼前，右手一掐，正掐在雷厉的脖颈处，雷厉的身体缓缓离地，脸色通红，呼吸渐渐急促，而万擎一的眼眸中顿时涌起一股邪意，他手掌的力度逐渐加大，雷厉在他眼前变得那般柔弱和无法反抗，雷厉的生死仿佛就是一根随时可以被扯断的细线，完全取决于万擎一的意志。
夜阑，风息，月残。
“不要！放开厉哥哥！放开！”一个约莫十岁出头的少女一路拼命奔来，边跑边竭力喊着。
万擎一转过头，看着那个少女，她，不就是在集市见到的那个吗？她的面容，为何和玲珑那般相似！明眸皓齿，尤其是眼角那抹浅弯的弧度，简直就是……
她，不是她，不是玲珑，已经快百年了，玲珑一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现在肯定嫁作他人了吧。也许和她所有的回忆，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变得残旧，甚至尘封了。
从园口到湖旁，只有不到五丈的距离，可少女却感觉自己正要经历生死离别，眼前心爱的厉哥哥也许马上就得葬送在这名男子的手中，她奋力地奔跑着，声音已经变得沙哑了，几个呼吸的时候，她就跑到了万擎一面前，雷厉艰难地转了转头，看着泪痕满面的雷嫣，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他想挣脱，可面对着一个修为如此高的修源者，还未成为修源者的他又怎有那般力气去救自己呢，渐渐地，他感到肺里已经挤不出一丝空气了，他的脑海开始变得麻木，他恨，恨自己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自己还有何用！何况嫣儿就在眼前，这仇人会不会也一并杀了她？甚至灭门？雷厉不知道，他的嘴中，只能支支吾吾地吐出几个字：“放……放了，放她，我……我把，命……给……给你，放过嫣……嫣儿。”
依稀听见这般，雷嫣泪眼汪汪，用着自己柔弱的拳头敲打着万擎一的胸膛，声嘶力竭地喊道：“放过厉哥哥，求求你，求求你，不管你有什么仇，放过他吧，冲我来，别杀厉哥哥，求求你了，大叔……”
“大叔……”万擎一看着雷嫣已经苦得不成样子的脸庞，本来平静得如同这湖面的心突然漾开，一滴，一滴，打破着他的镇静，那，是这小姑娘的泪水么？还是某种触动心弦的、情感？
万擎一没有握得那么紧了，他看了看雷厉，又看了看眼前的少女，他在犹豫，自己因为想报仇就把这两个孩子杀了？这是一向光明正大的他的作风吗？杀了他们，自己就能得到快意？此时，许多的想法都顿时交织在他脑海里，他的手在发抖，面目变得狰狞，自己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一道有食指般粗壮的光柱打在万擎一的右臂上，顿时穿过他的手臂，直到射入地面才消散开来，一股剧痛从伤口出袭来，一下子他就松开了右臂，雷厉倒在了地面，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万擎一立即封住伤口旁的几个穴位，止住了喷涌而出的鲜血，然后纵身一跃，退到了几丈开外，然后以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雷厉的方向，到底发生了什么？
黑暗里，走出了三个身影，两个高大些，面容相仿，一个稍矮些，也十分健壮，他们，正是长天门的林智、林明二兄弟和赵镰。
看起来更大些的哥哥林明向前一踏，厉声道：“哼，阁下堂堂一个修源者，轮修为也有我等实力，竟然还欺负两个孩童，也不怕传回了修源界闹得众笑啼非！”
一旁的林智和赵镰连忙扶起倒下的雷厉和哭得泪眼朦胧的雷嫣，在稍作检查了一番，确认并无大碍后，朝着林明点头道：“没有什么大碍。”
万擎一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虽然这点伤他并不放在眼里，可就气息来看，这三人都是修源者，两名高些的均为丹源初期，稍矮的也有筑源后期的修为，哪里冒出了这么多高手？
“你们是谁？”万擎一横眼望向林明等人，他的心里也在猜测着这三人的身份，心中的疑惑催使他直接问了出来。
“我们是长天门的弟子，雷家乃是我们在凡人之境的一个附属宗门，看来，你就是那条灵狐的主人，这次想必是想寻仇吧！”林明淡淡地说道，“不过我得提醒你，修源界有修源界的规律，凡人之境也有凡人之境的规律，在这里，可是不允许修源者肆意妄为，否则，后果你清楚，最终要是落得个被修源界通缉的下场，想必阁下也会觉得不好吧！”
“哼，满口的废话，要不是雷家敢对我的灵狐动手，我又怎会找上门来。”
“此事却确凿，我就代表雷家给阁下赔个不是了，据我所知，灵狐最后没到雷家手里，也就是说，也没对阁下造成多大的损失，阁下此回要是真伤了这二人性命，我们长天门也不会坐视不管的，所以我想还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啊！这样对彼此都好，你觉得呢？”
万擎一有些愤然，可事实也是如此，他已经打破了规矩，有可能就将受到制裁，要是再摊上一个偌大的长天门，他可就真的别想留得全尸了。权衡之下，万擎一冷哼一声，道：“行，我可以放过雷家，以后，也不是再干涉雷家的一切了，不过我有个条件，如若答应，我定做到。”
“什么条件，尽管讲出来，只要我能做到，定应允你。”
“以后别再踏入落星山一步，别找当初救我灵狐的人的麻烦，否则，哼，别怪我狠心。”万擎一左臂一挥，湖面上顿时轰隆一声，溅起数丈水花。
林明双目微眯，看着这飘起的水花，淡然道：“行！定会做到！”
万擎一身形一闪，顿时就消失在原地，只留下还在弥漫着的水花，在空中飘荡着……
半个时辰后，悬崖上。
月色如潋，寒风凛冽，一个身影靠在一棵粗树旁，他的右臂上扎着一条渗血的布带，他看着月色，时不时地饮上一口酒，怔怔着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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