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新式银行
“穷人手里该有几个钱呐！”陈太太道。
“积少成多，不会比那些大户手里的钱少。”陈柏群说到这里眼神变得有神，一扫刚才的阴翳：“你看外滩的那些外资银行大楼，不仅楼盖得气势磅礴，门口两侧还专门让印度巡捕站岗，搞得一般的小老百姓谁敢过去存钱。将来如果让我经营银行，我一定把大楼盖的坚固却又朴实无华，让普通市民也敢随意、没有心理负担地出入……”
“外国银行这么做肯定有人家的道理！走吧，出去我给你沏杯好茶，女儿难得回来，你过去陪她聊聊，看看她毕业有什么打算。”
陈柏群和陈太太一起回到客堂。陈太太沏了两杯茶端给丈夫和女儿。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陈秋繁笑着问，她隐约听到了一些他们的对话，似乎父亲的工作干得不是很顺心。
“没什么，你父亲刚才说现在市面上的银行全不是服务于平民百姓的银行——你想啊，老百姓手里该有几个钱。”
“话不能这么说，”陈秋繁对陈太太道：“虽然一个普通市民手里没多少钱，可是十个、一百个、一千个加起来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你想这个社会上到底是有钱人多，还是普通老百姓人口多？我觉得父亲的看法很对。另外还可以有专门服务于家庭主妇的女子银行，或者一天24小时营业的昼夜银行……”
她的话引来了陈柏群赞许的目光：“果然没白费钱送你去教会学校，见识比一般人强多了。”
“爸，开办一家银行容易吗？”陈秋繁问。在她生活的时代里，银行一般都归国有，不知道民国是什么情况。
“起码得十万的股本吧！”陈柏群道：“没有十万的话，七八万应该也成，最重要的是银行要有信用，否则谁敢往你的银行里存钱。”
十万倒是不多，估计民国初年私人开办银行的条件限制不是很多，差不多就像开钱庄一样。不过十万元对于普通家庭来说，还是挺多的，不是谁都能随便开设得起。
“你刚才说你的那个朋友有意开办这种新式银行，他打算请你过去给他帮忙了吗？”陈太太问。她有点担心她的丈夫会头脑一发热辞掉现在的职务，跑去那种银行上班。
“他有意拉我入股，他自己的资金也不是很多。”陈柏群道。
陈太太听了心里更慌了，只是脸上看起来还比较镇定：“这种银行万一要是赚不到钱，投进去的钱可就全瞎了——再说咱们家也没有余钱去入股呀！”
陈柏群低头啜饮了一口茶，缓缓开口道：“我准备让四弟把家里的那几块地卖了，现在世道不好，不如换成现钱拿在手里放心。”
“那几块地也卖不了几个钱吧！”陈太太道。
“能卖个几千块钱吧，我再找别人轧轧寸头，估计能凑个一万块了。”
陈秋繁听到这里微微心动，现在自己最缺的就是资金，如果父亲肯把这一万块用于开办卷烟公司就好了。可是就算他平日里再怎么宠自己，让他涉足一门他完全陌生的生意，他肯定不会同意。
与朋友一起创办银行，做的是他的老本行，办行的理念在这个年代又比较先进，看起来怎么都比自己的香烟厂靠谱。尽管手中有先进的烟种，可是毕竟自己也对香烟这个行业一窍不通，要去说服他相信自己的烟种很厉害，办烟厂一定会赚钱，简直难于上青天。
这些种子从哪里来，如何能保证它们种出比美国烤烟还要好的烟叶，这些都需要一套理由。
“现在信用稍微好一点的银行股本都是几百万，你们只有十万股本的银行，能让人放心吗？”陈太太不安地问。
“先做起来慢慢再增加资本。”陈柏群回答。
“以我的意思，你想去入股新银行也行，但是不要把现在的工作辞去，”陈太太道：“至少要留一条后路。”
陈柏群点了点头，道：“具体办银行的事情还要看李兄那边的进展，我的股本占小头，他的占大头，最后看他能找来多少股本。”
银行的话题谈到了这里算是差不多结束了，陈太太心中虽然担忧脸上却不表现出来。她虽是旧式女子，但是嫁于陈柏群之后受他经常启蒙熏陶，并不像一般的家庭主妇那么目光短浅、喋喋不休，因此也深得丈夫的尊重。
“繁儿，你上次说要给你定做两套衣服参加毕业典礼，尺寸已经让裁缝店的人量了吗？”陈柏群问。
陈秋繁连忙搜索原主的记忆，这等无足轻重的事情她根本没有在意过：“已经量了，估计下周还要再去试穿一下，有不合适的地方还要再多改几次。”
原主比较虚荣，为了这个毕业典礼已经让家里花费了不少钱，不过因为能从培媛女中毕业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所以她的父母也一直尽量去满足她。
“那就好，那你下周自己去裁缝店吧！手里的零用钱还有吧？”陈柏群接着问。
“还有呢。”
生在这样开明的家庭，原主真的是很幸运，多少人家的观念里还保留着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像陈柏群这样的父亲可谓是少数。
如果不是因为想回到自己的世界，陈秋繁真的不忍心去打他那一万块钱的主意。
其实她的心里也很矛盾：这一万块还是举债而得来，可以说是他们的全部身家了，倘若她的烟厂失败，他们几乎就是倾家荡产了。
也就是说，用了这一万块投资烟厂，有可能会成功，那么她可以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并留下给他们一笔巨大的财产；同样，也有可能会失败，失败的话，就要与他们一起在这里过一种很悲惨的生活。
是放弃自己对抗英美烟托拉斯的穿越任务，认命般在这个世界这么过下去；还是放手一搏，哪怕会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真是一件令人纠结的事。
陈柏群与人合伙开办银行，以她一个后世人的眼光看，银行创办成功的几率还是挺大的。最起码他们的办行思路是正确的，再加上两人多年的金融工作经验，没有道理会失败。
陈柏群能够成功，也就意味着她在这个世界的庇护会一直存在；但是如果他失败了，也就意味着她目前还算安定的生活环境将会荡然无存。
如果注定对抗英美烟公司的任务完不成，那么还不如一开始就安安稳稳在这里生活下去得了，折腾到最后的结果如果糟糕，自己肯定会后悔不迭。
陈秋繁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对手一直在变强大，时间越耽搁任务就会变得越艰难，真是两难呐。
昨天见面时，菲利普说起他们叔侄二人也曾想过进入香烟生意，或许可以想办法与他们合作，只要有利润他们一定会感兴趣，可是同样面临一个难题，就是讲故事的难题，该怎么让他们相信自己的烟种一定有效。另一个顾虑就是，菲利普叔侄的实力过于强大了，与他们合作将会面临被吞并的危险——如果一旦烟种种植成功，他们极有可能会撇开她自己单干。同样的股本，自然是陈柏群的钱更能令自己心安一些，毕竟他是自己的家人。
陈秋繁决定再好好考虑考虑，眼时还要看父亲是否真的要脱离华行，另外乡下的地出售的情况也要密切关注着；今年已经是四月份了，应该已经错过了这一年的烟草播种时机了，现在着急也没办法了。
“对了，你想好报考什么学校了吗？”陈柏群的话打断了陈秋繁的思绪。
“我不想考大学了。”犹豫了一下，陈秋繁还是据实以告。
“为什么？”显然他听了她的回答很吃惊。
“就是突然不想再念下去了，本来读了女中已经是很少人能做到的了，我想找点事情做做。”
其实这个年代，女性能做的工作很少。
“你自己要考虑清楚，我建议你把各个大学的招生简章还是领取回来备着，万一想改变主意还来得及——高校的招生简章已经开始发放了吗？”陈柏群道。
“有的出来了，有的还没——”民国的高校不管公立私立，都是学生凭高中毕业证报名，报名时间一般均在7月中旬或下旬，报名合格后参加各个高校自行组织和命题的考试，考试时间一般在八月份。
陈柏群对女儿突然不想继续升学感到有些意外，但是并不强烈，毕竟从女中毕业在当时已经算是读得很高的了，他不想去为难她。
“我去问问我的同事，好像郭襄理的太太最近在怀静里办了一所小学，就她一人忙不过来，你去帮忙的话肯定合适，听说学生也不多，只十来个，应该也不会很累。”
陈柏群听说女儿想找点事情做做，已经开始为她考虑做什么比较合适。然而她对当小学教员是完全不感兴趣的，但是创办香烟实业的话又说不出口，只能暂时打着马虎眼：
“你先别去问，万一我还想继续升学呢，等过些日子再说吧，反正我找一名小学教员的工作凭培媛女中的文凭应该不难找到。”
如果不是有迫切要回去的念头作祟，留在这里悠长岁月平静无事也未尝不是一种人生，虽然不如后世的生活水平高，但是有一个银行帮理职位的父亲、一份小学教员的工作和一家开明和睦的家人，已经比现在很多人的生活要好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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