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骨肉情难自弃
彼时余华听完来人一报，自认大局已全都掌控。
天渐渐黑透，他披着斗篷匆匆赶往穆府，去禀报最新的进展。
出来的是冯叔，称此刻蒋秀玉就在里面，便领他去偏厅等待。
正门口蒋秀玉临走时，还和穆泾渭依依话别。穆泾渭送她出去，虽笑眼睛却没有温度，但在她看来，他最近已经对她很好了，不仅时时送必需品过去，也会常常去看他。她此来，就是为了报答穆泾渭，也送他一份礼物。
蒋秀玉的马车走了，魏泾渭便吩咐下去：“把人押出来。”
余华坐在偏厅，无聊之间打量着这里的陈设。
不愧是蓉城最具势力的府邸，虽一个偏厅也是独立一个院落，房中金碧辉煌，却又不落俗套。而饰品多以玉器为主，玉主阴，大概是这样的原因，本是七月盛阳天，一进来穆府，却一阵阵凉爽。久了，倒还觉得有点阴冷······
穆泾渭走路像是没声的，抬脚跨进门槛之时，余华还在摆弄手里的玉壶，甚是精巧，突然他轻轻地说了一句：“喜欢吗？”
余华心一颤，赶紧放下，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少爷。”
穆泾渭没有理他，而是坐到了前面，摆弄着手上的扳指：“说吧，你那边进展如何？”
他没喊他起，他便也不敢，于是依旧跪着身子，稍微抬了一下脖子说：“今日裴御连玦和冬至在红坊外吵了起来，被我的人看到，冬至仿佛上面另外有人，她似乎不大想听裴御的劝阻，乞巧节应当会到。”
这些魏泾渭当然知道，这事儿都传开了。但一听到那个“应该”二字，他挑眉：“你给我做事，你告诉我，什么叫应该？”
余华自知说错了话，便扣头说：“少爷恕罪，小人一定让她如约去乞巧楼。”
魏泾渭这才舒心，说：“起来吧。”
余华叩谢后，起身，这木板太过冰冷，跪了这么一会儿，居然膝盖就有点受不了。
穆泾渭看着他，此时，他之前派人带来的人，现在也被押解至长廊······
他眼神幽幽地看过去，毫不在意的样子。余华也顺着往那一看，顿时心痛如绞！
那被拖着打得半死的人，就是他的母亲！
“余华，你那么聪明。能够把得准我那么多心思，我都开始有点喜欢你了。”魏泾渭冷冷地说。
此时那老妇已经被押到了厅内，侍卫将她一放，她支撑不住倒地，就在离余华十步的距离。
这么近的距离，余华的手开始忍不住的颤抖。许是他太久没有回家了，那个女人真的老了······
以前在他很小的时候，有一天他回家，发现村子里一有权有势的地主肥婆找来了家里，当时她喊来了人直接就捆了母亲拉她去浸猪笼，因为当场发现她和那肥婆的老公私通！
她当时衣冠不整，那男人一发现自己老婆来了，当场就说是母亲先对他不轨，他们一伙人就要将母亲扔就河里，他吓坏了，摸爬滚打地跑去地里找父亲，此时父亲现在还在三伏天的地里干活！
父亲闻此匆忙赶来，也被乱打了一通，腿也被他们打断！后来村民围观，那肥婆怕大庭广众下弄出人命只得走了，从此，父亲就一病不起，再也不与母亲说话。
村里的小孩大人都说他是个野孩子，只有父亲时常鼓励，告诉他被骂了也可以还击。他闷在书里几年，终于慢慢练就一副巧嘴。善于黑白颠倒，造谣，和引导百姓的话锋指向何处。
只可惜父亲后来病重也过世了，他靠着和富家公子辩论打赌骗到的钱也没能救他。他和父亲一样恨绝了母亲，是她！亲手毁了这个家！
“你很恨她吧？她毁掉了你最在乎的东西。”穆泾渭对余华说，仿佛是想起了那日蒋秀玉毁掉枇杷树的样子，他一定要除掉她！“我替你把她带来，你杀了她，一解你心头之恨，算作是我送给你，你给我出了个这么好的主意的礼物，可好？”
余华愣住了，他看着穆泾渭的笑，觉得寒意四起，他是恨她！他恨绝了她！可是他怎么下得了手？她生他养他，以前的她对自己是那么的好！
穆泾渭走近了余华，用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我以为你会开心的啊，你怎么不开心呢？”
“少爷！”余华跪下来，他摸不准穆泾渭的脾气，第一次跟他说，可以派人夺了蒋秀玉的清白来泄恨之时，他明明是高兴的。可是现在——
“快起来。”穆泾渭去扶他，他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们俩是同类，你帮了我，我就要帮你，现在我把这个人给你带来了，可是你还犹豫什么呢？”
穆泾渭的眼神分明在说，如果他犹豫了，他就不是真的体会他的心痛，他就会杀了他！
想到此，余华一个转身，大步走到老妇面前，揪起她的衣领，一耳光扇了过去！
“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父亲！是你毁了这个家！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好过！你是不是！是不是！”余华对她拳脚相加，丝毫没有留情，那老妇人哀求的话语都说不出口，几口鲜血吐在了这寒冷如冰的地面。
“好，好。好！你不让我好过，我便慢慢留着你！折磨你！我要夺走你所有的东西，你想死对不对？我不会让你死的？死！哈哈，死可是最容易的事情！”他不甘心，又拽起她的头，猛地往地上一砸！她彻彻底底地晕了过去······
余华这才舒服了。他跪下来，双手抱拳：“谢谢少爷为我找来了她，可是，她，她实在罪大恶极！单单一个死字，怎么可以解我的心头之恨！”
穆泾渭这才开心地笑了：“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
余华起来了，他的余光看到那个女人倒在血泊里，心里害怕难过极了，他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你千万不要死，不要死！
“你可知道，去醉仙楼的人回来应我，说醉仙楼察觉了，不将此药卖给我们？”穆泾渭回归正题。今日蒋秀玉把这个老女人带来讨赏，因为他向她提过，余华背叛了穆府，和裴府合作了。他便开心地收了，还说只有秀玉最懂他。
他早前就听闻买药失败的事，正好，拿这老女人，为今日之事，做一个试探。
余华这才知道了为什么今天有这么一出！他跪下告饶：“少爷！我发誓，绝不是我走漏的风声啊！”
他当然知道。可怜的余华，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当成了他的弃子，这局的最关键，就在于让蒋秀玉知道余华已经背叛，而她的失，身，正是余华，和他新投靠的裴府所至。
“我说了，别动不动就跪。”穆泾渭皱眉，他最讨厌别人揣测他的心思。可这人还偏偏猜得那么准——
他问：“你可知，接下来怎么处理？”
余华不知。
“没有药，就强来。还用的住我教你吗？”穆泾渭说。
余华叩谢遵命。
离开穆府之前，他最后试探性地问：“这贱人在穆府，实在是有碍少爷的清净。不如我将她带走，以免污了穆府的清净。”
穆泾渭自然知道余华打的什么主意，摆手说：“你若完成了任务，我便让你带她走。如果你背叛了我，我就杀了你们倆。”
他声音不大，却让他不寒而栗。
余华恭着身子告退之时，看到地上的女人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心里像被揉成了一块纸团，愤怒，悲伤，无奈，和懊悔一齐涌上心头。
她是他的母亲，可多年养育之恩，骨肉之情，就是父亲病重之时，他也没想过要伤害她！她是负了他，他却也不忍心杀她啊！
对待穆泾渭，他只有完成这项任务！才能带回她！余华决然地想。
这一天天的，穆泾渭也觉得有些累了。
看到地上的女人，他多看一眼都会恶心，于是招手让侍从进来拖走。
侍从问：“如何处置，少爷？”
穆泾渭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
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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