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母女俩回到家的时候，客厅里早就没有了人，董安璇把妈妈送回房间后，想了想，还是去趟董安迠那儿比较保险。
“喂！”董安璇推开门的时候，没有看到董安迠的身影，只听到里间传来了谈话的声音。
董安迠正在开视频，斜侧面对着董安璇，说着一些她不懂的商业上的东西，屏幕上隐约能看到一半熟悉的面庞。
董安璇有两年没回来了，这是齐然失踪后，她第二次见到程易。
第一次是在医院，躺在病床上的程易如同失去了世间所有支撑他活下去的光明，憔悴又颓废，饶是董安璇这样冷情的人，心都为他狠狠揪了一把。
这一次倒是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只是冷峻之色越发浓重了起来，眼神里的温柔被满满的凌厉代替，董安璇瞥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许是程易看到了，提醒了董安迠，他关掉视频，扭过身来，诧异地说：“你来我房间干嘛？妈回来了？”
董安璇点点头，随即又抬头，下巴点点电脑：“程易……他还好吗？”
董安迠用了几分力道合上电脑，苦笑一声，说不准是讽刺还是叹息：“呵！就那样呗！能有什么好的，准老婆失踪了，还整天被一个私生女逼婚。”
听到这话，董安璇也颇受感染，沉默下来，一言不发。
董安迠看她这样，笑了笑，起身越到床上，拖了个枕头垫在肩膀下，双手放在脑后，拿脚踢踢她：“喂！你到我房间——有事？”
董安璇回过神来，嫌弃地双手抱肩，很严肃地质问：“严琛的事情，妈不知道吧。”
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个。
董安迠突然戏谑地笑了起来，不怀好意地说：“你说——妈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董安璇看他这样子就了然了，没心思跟他兜圈子，单刀直入：“严琛的事情不许跟妈说！”
董安迠的笑却一下子变得意味深长：“条件？”
“你！说！”从小到大习惯了他的落井下石，董安璇来这个房间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被宰的准备。
董安迠好不容易等来他要听的话，“噌”地从床上坐起来，凑到她跟前，生怕她不答应似的，连珠炮地说：“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一年没得商量！”
这下轮到董安璇无语了：“我说……我还要上学的。”
董安迠这时又慢悠悠地躺了回去，眼睛里闪着邪邪的光，露出那种很能迷惑人的笑，一副诱哄小孩子的语气：“没关系呀，我陪你一起去。”
“什么意思？”董安璇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心里一突突，双手摁在床上，弯腰问他。
董安迠了了一桩大事，反倒悠闲起来，老神在在地拿过手机摆弄，不答话。
董安璇被他的态度激怒，一把过去把手机抢走，声音都急了：“到底怎么回事？”
说来也怪，这么多年来，董安璇早已养成了漠然如水的性子，不管多开心、多难过、多生气，都总是淡淡地，顶多说话时语气加重一点，眉头皱一点。
可是只要一面对董安迠，她的冷静自持就全都不见了，整个人完全破功，每每想到这个，董安璇都恨的咬牙切齿，觉得她上辈子一定杀了董安迠全家，这辈子才让他们当一家人——相爱相杀。
董安迠看董安璇的样子，知道再玩下去一定会被她大卸八块，把床头的那份文件拿给她看。
董安璇只来回翻看两页便放下了，神色间透着不解：“我们学校旁边的商城？”
董安璇虚心求教的表情极大满足了董安迠的男子气概，他点点头，从旁边拖了个凳子来，让她坐下，轻声说：“爸要把我调去那边做负责人。”
商业上的东西，董安璇虽说不太懂，到底也是耳濡目染了多年，只是这样的做法她是真的有些看不明白：“那边是新区，又不是市中心，白白投资那么多钱，难道不是……”
董安迠平常是不务正业了点，吊儿郎当了点，但是该有的聪明劲一点也不少，他循着性子解释：“就是因为它是新区我们才要做，内部得到的消息，市政府已经准备要搬了，市区迟早会全部挪到那边，盈利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董安迠毕业这一年放着自家大好的前程不接，偏偏跟着程易搞什么房地产，整天不见人影，董事会的一帮老家伙早就不耐烦了，董肇峰万不得已才给他安排了这么一个差事。
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被流放去的，对外也不过是说远线投资，但其实就是对董安迠的历练和考验罢了。
做得好了，顺理成章堵住那一帮老头子的悠悠之口，带着万千军功回家接手家族企业。
做不好的话……做不好的话，也就权当他是母命不可违，尽尽孝心，别人更是只会说董安迠尊母爱妹，一家和气，谁又能多嘴什么？横竖也不吃亏！
董安璇这才明白又跳进了他挖的坑——签了一年的卖身契，她对着董安迠气就不打一处来，脸都青了，晃着手里的手机，话不成句：“你——你居然——”
“啊——”董安璇手里的手机一个没拿稳，以极其精准的角度和极其稳定的速度毫不迟疑地砸到了董安迠得意忘形的俊脸上，激发出了一声狼嚎。
向来以脸著称的董大少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从床上一个侧翻“唰”地起来，声音高了八度不止：“董安璇你个……唔唔……唔……”
董安璇赶紧捂住他的嘴，看看没关紧的门，把家里的太后娘娘吵到了，那大家就都不要活了。
一年不见，董安迠意外地发现自家妹妹的胆子居然变大了。他本就自知理亏，这时也不使劲挣扎，一把扯开她的手，捂着自己被□□了的俊脸躲到床角去了，还不忘放送一个幽怨的小眼神。
事已成定局，董安璇颇有些无奈，叹了口气：“你的条件我答应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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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董安璇没事陪妈妈听听音乐会，和董安迠斗斗嘴，跟董家小妹聊聊天，日子虽有些无聊，倒也是惬意地很。
董家家长董肇峰是在两个星期后的一个晚上回来的，全家团圆的第一顿饭，莫静娴明显很开心，在厨房里和佣人忙了好长时间，摆弄了一大桌子菜，味道什么的……就不多做评价了。
董肇峰还是一如既往的捧妻子的场，吃得不亦乐乎。只有三个小的，尝了几口就纷纷放下了碗筷。
莫静娴一边给丈夫夹菜一边和女儿商量：“璇璇，妈跟这边的学校说好了，等着开学你就别走了，让你哥帮你办了转学手续，咱们回来上好不好？”
董安璇知道妈妈一直有这个意向，只是没想到她会当着爸爸突然提这件事，董安璇拿不准爸爸的意思，顿了一顿，有些吞吞吐吐：“妈……我……我在那边挺好的！”
莫静娴夹菜的动作停了下来，语气已经开始不满：“能有什么好的？还能比你这二十年……”
“妈！”董安璇打断她，“我已经决定要转到音乐系了，我们教授很器重我，他还留了一个国际交流的名额给我呢！”
董安璇弹了二十年的钢琴了，前年报志愿的时候不知发了什么疯，偏偏要去三流大学学什么美术，莫静娴最疼最爱的就是这个女儿，一心把她培养成贵族公主，下了很多心力。
知道那件事后，一气之下给了她一巴掌，这下倒好，董安璇两年都没回来。
两年后又面对同样的问题，莫静娴的态度已经不敢再那么强硬了。
是谁说的呢？在母亲和孩子的战争中，失败者永远是母亲，因为孩子对母亲的爱永远没有母亲对孩子的爱来的多，来的深。
董安迠见妈妈神色有些松动，又一想和董安璇的交易，到嘴的鸭子可不能让它飞了，立马帮腔：“就是，妈！我查过了，那学校别的不行，音乐系还真挺不错的，再说了，我在那你还不放心！”
莫静娴正愁没人发火呢，董安迠就自动送上门来，她立马转移对象，炮火连连：“就是你在那我才不放心！吃你的饭吧！”
董安迠一下子偃息旗鼓，失去战斗力，默默埋头扒饭，以免再引火烧身。
董肇峰看这个情况，不得不出马了，放下碗筷，扔下一句：“你们三个收拾了。”搂着莫静娴回房了。
莫静娴一回到房间就按耐不住了，冲着董肇峰，一句一句数着说：“你说安璇她怎么就软硬不吃呢？那个犄角旮旯有什么好，啊？我给她安排了这么多，将来哪一条路不是顺顺利利，她就非要跟我唱反调，我就不明白了，你说怎么就……”
董肇峰知道妻子正在气头上，也不反驳，就那么微笑地看着她，任她发泄。
过了好一会儿，莫静娴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唱独角戏，渐渐感觉没意思，况且情绪也发得差不多了，不情愿地坐在董肇峰旁边。
二十多年了，他们都不再年轻，为人母，为人父，早就失去了年轻时的热血冲动，改变了一层又一层，只是每每看到妻子这个样子，董肇峰仿佛还能清楚地回忆起青春的每一个细节。
他笑得开心，搂住她，慢慢开口：“孩子长大了，有她自己的选择很正常，静娴，我们要学会尊重，不管在我们看来那是对的还是错的，都是孩子们最宝贵的经历，是不可替代的。”
母亲和父亲当然不一样，母亲往往希望孩子一辈子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简简单单的日子。
而父亲呢？大多数的父亲都希望孩子一生都能够自由，能够担当，能够为脚下的每一步负责，能够不遗憾。
“可是她有天分！”莫静娴试图抗争。
“可是她不快乐！”董肇峰紧了紧她，低头，看着妻子的眼睛，“还记得你怀孕的时候，我们说的话吗？”
怎么会不记得？莫静娴在20岁的时候就生下了董安迠，小夫妻那么年轻，什么都不懂，第一个孩子来得匆忙，他们都没有准备好，孩子饿着了，冻着了，总不能照顾地很周全，晚上一声声的哭闹揪着心。
孩子哭，她也跟着哭，董肇峰哄完孩子，哄老婆。
莫静娴就在一个个难熬的夜晚过后，红着眼睛跟他说：“老公，我们的宝宝可以不是很漂亮，也可以不是很优秀，但一定要很快乐，好不好？”
而董肇峰除了点头，满腔的感动竟再也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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