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前尘往事恍如烟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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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中安稳如初，根本不曾因一名汉家女子的死去而有一丝悲伤之色。
反而紫气东来，沾染一派喜色，皇上命年幼的皇子亲身试药种痘，被世间百姓传为美谈，四阿哥和八阿哥自幼为民而陷于危难之间，为朝廷大臣所推崇为忠义皇子。朱大夫也因种痘有功而被传称为妙手神医，被皇上派到草原边外四十九旗为王公权贵种痘并传授种痘之良法，益国益民之事，广受世人传颂。
巍巍宫殿中也终于在喧嚣之后迎来入冬的第一场清雪，沉淀宁静，洗涤着浓郁的悲伤。
岚音安坐在长春宫内，落霜在门口拍打着身上的薄雪，“主子，给八阿哥保暖的盘扣夹袄已经送去钟粹宫，八阿哥一切安好。”
岚音微微点着头，面带哀怨闲愁，沉浸悲色。
落霜轻声安慰道，“张娘娘走的安详，身后事也办得体面，翠微在咱们长春宫一切都好，主子还是勿要伤神，主子与张娘娘仅仅一面之缘，能做到此般田地，已经是仁至义尽。”
岚音瞧着窗外飘散的雪花，凝重的神情望向落霜，“去派小安子在门口守着。”
落霜一愣，急忙唯命是从。
长春宫内温暖如春，红箩炭烧的正旺，岚音拉起落霜的手，拿出张氏给自己的那方黄玉印章。
“主子，这是？”落霜望着印章上面篆刻的定国公主四字，掩住红唇。
“这是张姐姐临终前交与我的。”岚音淡淡的讲道。
落霜神情凝重，“当年皇上对张娘娘极好，但自从孝诚皇后生下太子血崩而薨后，张娘娘便受到冷落，前些年所出的四公主也早殇了。宫中曾传闻张娘娘为天地会的香主，迷惑皇上，企图谋反。奴婢也不知当年的秘事，但如今看来。”落霜盯着那枚印章，“张娘娘原来是先朝皇族，为亡国公主啊。”
岚音默默的点头回应，当年张氏必定怀着报仇之心而刻意接近皇上入宫为妃，在宫中也必定做过伤害皇上之事，却最终没有管住自己的心，而惨败。临终前苦吟的那首凄凉诗词，正是验证自己困苦的矛盾一生。
“皇上也知晓此事？”落霜惊讶的问道。“前些年，皇上曾绞杀过反清复明的朱三太子余孽，但朱三太子却始终不见真身，难道便是因张娘娘身份暴露而起？”
岚音想起自己的出身境遇，与张氏同出一辙，那深夜中皇上在乾清宫内绝情阴暗的话语，也是对自己讲的吗？
也许哪日，自己同张氏一样，侥幸留命，而在紫禁城中孤寂一生。
“主子，这个咱们不能留啊。”落霜指着黄玉印章，“主子在宫中根基不稳，八阿哥又年幼，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将主子置于死地，这便是烫手山芋，大不敬之罪。”
岚音摇着头，“时隔多年，张氏也并未销毁此章，既然给了我，待翠微出宫之日后，留给她作个念想儿吧，无碍事，将这小小的印章藏于秘处便是。”
落霜会意的微微点头，皇上待张氏看似无情，却也有情，毕竟绕过一命，已是最大的恩典，又转而一想，在宫中苦熬多年，还倒不如一死来的痛快，也谈不上有情。
岚音蹙眉，鼓着气脉，真诚的望向落霜，缓缓的讲道，“那对凤血玉镯的来历已经明朗，我额娘便是太宗朝的温庄公主。”
落霜惊讶的瞪圆双眼，私下里也曾多次猜想过主子的身世，无论是亲贵士族，还是满姓八家，都会摆脱辛者库卑微的出身。却从未曾想过是如此尊贵的皇族身份，太宗长公主，身份比先帝还更为显赫。
“那主子是察哈尔？”落霜深知宫闱之事，满家第一美女的温庄公主下嫁二位察哈尔王，客死战乱之中，人尽皆知。
岚音掩住落霜脱口而出之话，默默的告知这一桩桩的惊天之事。
外面的清雪越下越大，长春宫内昏暗无光，主仆二人推心置腹的讲述着隐藏的秘密。
岚音望着银烛台上微弱的烛光，“落霜，你我虽为主仆，却情同姐妹，我不愿亦不能瞒你，原本想过些时日，寻个恰当的时机，再行告知，但如今却出了张姐姐之事，这便是对我的警示啊，我怎能不顾曹嬷嬷、木公公，林太医，还有宫外的众人，他们多年的寄托和厚望，还有八阿哥的生死，都压在我肩上啊。”
落霜沉默无语，突如其来的一切，令自己措手不及，更是感激岚音的倾情相告和万分信任。
岚音又淡淡的讲道，“这后宫之中，我不夺不争，便会成为他人的陪葬，皇上定是早已明了我的身份，才对我断情绝爱，若近若离，在权势和江山面前，他亦放弃了我。我如今能做的只有争得盛宠，保住八阿哥一生安隅，至于锦上添花之事，也只能看天意。我知晓你出身名门，对皇上一片真心，不想见你夹在我与皇上中间为难。”
落霜坚定的看向岚音，“主子放心，奴婢既然追随主子左右，定会与主子同心，皇上是千古明君，也具备一国帝王应有的无情、猜忌、利用，杀戮。主子为贵人两载，受尽曲折羞辱，奴婢也不想，到头来见主子如张娘娘同般境遇。”落霜睿智柔婉的安慰道，
“莫讲百年大计，眼前主子和八阿哥在宫中顺风顺水的生存下去才是王道，再则八阿哥亦是皇上亲子，如若秉性聪慧，同样有继承大统的机会啊。瞧那日益长成的大阿哥，惠妃不是早便有所布置了吗？”
岚音苦笑的感激道，“我也亦不知将来如何，只能回避锋芒，谨慎行事。”
长春宫内传来阵阵的叹息声，却暖意浓浓。
曹嬷嬷从外而入，头上挂着晶莹的雪片，感受到屋内伤感的气氛和岚音传递出淡然的神情，心知肚明，跪倒在地，“老奴代察哈尔部所有子民谢落霜姑娘的大恩大德，谢落霜姑娘对主子的一片真心相待。”
落霜扶起老泪众横的曹嬷嬷，“主子宅心仁厚，定会有好报的。”
曹嬷嬷紧紧握着落霜满是伤疤的双手，满腹真情。
“众人同心，其力断金，一切都会好起来。”岚音微笑而语。“尘埃落定之时，便是你我自由之日。”
三人都满腔热血，期待着那一日。
曹嬷嬷抹着眼泪，喜气道，“险些忘了正事，启禀主子，皇上已颁布圣旨昭告东西六宫，新春元宵节之后便要去盛京祭祖，太子同行，并请太皇太后挑选三位嫔位随驾呢。”
岚音和落霜面面相觑，盛京祭祖可是大事，嫔妃出宫更是多年不遇之事，不知太皇太后会挑选哪三位嫔妃同行？
“主子，听闻后宫嫔妃已经开始去慈宁宫示好，咱们是不是？”曹嬷嬷试探的问道。
岚音踌躇间摇着头，“太皇太后是何等人物？难道会因小恩小惠所打动？”
“主子所言极是，这临时抱佛脚之事，最为愚笨。”落霜附和。
“宫里宫外都是一个道理，无论选了谁，都离不开争斗，何必费神。”岚音浅语意重。
“还有一事，林太医在敏嫔娘娘宫装的丝线上亦发现寒毒之物，难怪这一年里敏嫔虽承泽雨露最多，却迟迟不孕。”曹嬷嬷得意的讲道。
“噢。”岚音脸色一沉，“如此讲来，便不是承乾宫所为，如今承乾宫如愿以偿的居于皇贵妃之高位，最为要紧的便是手中多握几名皇子，不会谋害敏嫔。”
“难道是惠妃娘娘？”落霜猜疑道。
“不会，惠妃早便知晓皇上有将八阿哥放于钟粹宫抚养之意，不会出手害我，因为她想效仿皇贵妃之法。”岚音知晓，最近八阿哥在钟粹宫安然无恙，惠妃必定另有所图。
“那定是贵妃娘娘。”落霜笃定的讲道。
“也不会，我第一次因银丝线而摔倒时，温僖贵妃还未进宫，宜妃也刚刚生下五阿哥不久，应该不会是她们。”岚音沉思讲道。
“那是荣妃娘娘？”曹嬷嬷自言自语道。
“荣妃娘娘自从宫女春意死后，身边一直无得力之人，再则太皇太后和皇上多次旁敲训诫，恐是暂时不会有如此深的心计。”落霜应道。
“主子，要不然将宫女念心叫来，好好询问一番吧。”曹嬷嬷咬牙讲道。
岚音望着窗外纷扬大雪，心中早已圈定人选。“勿要打草惊蛇，此人蛰伏多年，隐藏至极。”其实她实在不忍同时入宫的姐妹四人，一个个离她而去。
曹嬷嬷与落霜也猜到那心机颇深之人是永和宫的德妃娘娘。
“主子当年可是有恩于德妃娘酿，但主子落难时，德妃娘娘却袖手旁观，德妃娘娘出身卑微，却依靠主子，一度讨皇上欢心，甚至大义灭亲，而博得妃位，更是因生育皇子而洋洋自得，这暗藏祸心，步步为营，主子真是要小心防备。”落霜痛恨道。
“德妃最大的依靠便是生育多位皇子，主子只要博得皇上欢心，再生下几位阿哥，大计必然会成功。”曹嬷嬷挑眉而言。
岚音心中苦涩，生下八阿哥后，皇上虽临幸自己几次，但皆未有孕在身，讲起此事也怪，这即将过期的一年里，除了德妃有孕在身，后宫中无一人受孕，难道有人暗地中使了绊子？
“主子还年轻，阿哥和公主都会再有的，莫要焦虑。”落霜微笑安慰。
忽听外面一阵嘈杂，传来小安子高调之声，“奴才给苏麻嬷嬷请安。”
今日三更。康熙二十年过去了，即将迎来康熙二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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