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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青南


临近傍晚,溪山之顶的落日最是好看。青南靠着山顶一棵大树,抬头望着漫天云霞,忽然有种说不出的舒心。

        这时,头顶树枝上蹦下一个绿茸茸的小东西,朝她怀里一钻,便安静了下来。她垂眼看了看怀中的小球,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喃喃道,“绿球,你说你能不能有点追求,宫里那么些好吃的你不要,偏生喜欢这树叶。”

        那小球听见她的话,从一团绿毛中露出一双水亮的眼睛,就这么一直望着她,也不动弹。

        她被看得受不了,这才伸手揉了揉绿球的脑袋,温声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口味有所不同嘛,没事儿,反正我也闲得发黄,每日带你来这溪山看看落日也是好的。”

        说完,她便不再多言,只目光闲散地看着那渐渐没入西山的太阳,和逐渐消失的余晖。一人一球,就这么一直坐到天黑,她这才抱着绿球起身,朝山下走去。

        此刻,绿球已经睡熟,她便将它小心翼翼抱着,像是散步般走着不算陡峭的山路。溪山看西山日落,倒也有趣。莫名想到此,她忍不住笑了,是笑自己这脑子还真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对,自出生到现在,天下百姓无视她为异类,她这脑子就算不正常,又有何关系。

        从溪山而下,山脚是个小镇,镇子临近都城,却离都城还有段距离。她每每来溪山看了日落,都会在镇上一家面摊吃碗面,有时是两碗,不过今日绿球睡了,她便只要了一碗自己吃。

        正吃着面,便听见旁桌的人在热切谈论着什么。她本无心去听别人的谈话,但耳朵里突然飘进了青南公主两个字,她便立刻聚精会神,认真倾听起这几人的谈话。

        旁桌坐着三人,一人蓝布长衫,一人灰色麻衣,还有一人穿得比这两人要好,是一身的绸缎。为首的便是这身穿绸缎之人,那声音虽不大,但却刚刚好让她听个真切。

        “听闻这青南妖女快要及笄,皇上正打算为这妖女甄选驸马呢,”那个绸缎说起这话来,一脸的鄙夷,似是在诉说什么不堪之事。

        灰色麻衣听了,嗤笑一声,道,“谁愿意娶这妖女为妻,也不怕举家沦亡。”

        “就是就是,也不知这皇上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银罗公主不宠,却尤其宠爱那个天降灾星,”蓝布长衫也跟着道。

        她看了看这三人的表情,无一不是带着一脸愤慨和鄙夷。要换做十年前,她定然大为恼火,指不定早就上前将这三人痛扁一顿,可如今不一样了,她倒也算看开了。

        自己的确是天降灾星又如何,的确带着不祥之兆出生又如何,父皇母后依旧宠爱自己不就行了。

        想到此,她放下筷子,起身道,“老板,结账。”

        闻此,面摊老板立刻弓着腰小跑着朝她而来,待近到她身前,也是一脸的殷切笑意,“公子今日可是胃口不好?怎的只吃了小半碗便要走了。”

        她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轻轻柔柔放在桌上,目光看向旁桌的三人,道,“没胃口。”

        那三人也注意到她,不约而同朝她看来,眼神里带着些许探寻。

        老板一见银子,脸上顿时笑开了花,立刻将银子收入怀里,正准备恭送眼前这位公子,却见眼前人缓缓开口,“旁桌的也算我的,不过,本公子可不想下回再在老板这儿见到这三人,”说完,便幽幽转身离开。

        面摊老板也不傻,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随即回头看向旁桌三人,见那三人也是一脸的疑惑,便不由有些奇怪,这公子究竟是如何被这三人得罪了。不过,管他是何原因,只要有钱赚,他哪里有拒绝的道理,便看向一旁三人道,“听见了吗?以后别来这儿吃面了,这里不欢迎你们。”

        那三人本就莫名其妙,虽方才被那人一席话给震了一番,但想到自己也没招惹到他,不免也有些窝火,随即便骂骂咧咧起身离开。

        望着那离开的三人,老板这才松了口气。要说这生意的确是不好做,可若不是这公子自三月前来此,便每次都出手阔绰,他又哪里肯为他得罪这些人。毕竟是做生意的,哪个又不希望自己多些客人多条财路。

        离开面摊,她也不想忙着回宫,便在护城河边晃悠。此时绿球也醒了,从她怀里钻出一个脑袋,静静看着她。

        她冲它笑了笑,“是不是觉得我还是太过小心眼儿?”

        绿球望着她眨眨眼睛。

        她继续道,“如今我长大了,自然不会上前痛扁那些人,但我毕竟也是公主,当然要给这些人一点威慑不是?你可瞧见那三人的模样了?真是好笑。”

        见绿球还是望着她呆呆的样子,她终是叹了口气,“毕竟你是个畜生,又怎么可能听得懂我说什么。”

        谁知这时候,绿球却突然从毛茸茸的身体里伸出一只毛爪子,轻轻拍在她肩头。

        她一愣,一脸震惊地看着绿球,好半天,才喃喃,“你——你——你原来是有手啊?”

        绿球像是白了她一眼,又缩回手,继续窝在她怀里。她这才收回诧异的表情,笑了笑,“原以为你就是个球,却没想竟多出一双手来。”

        言笑间,她却突觉身旁闪过一丝白光,仰头一看,便瞧见天幕处一道陨星划过。她微微一愣,半晌才回过神。又是天降异象,不知道明日观星间的人又会在父皇面前怎么参她一本。

        想着,她不免觉得好笑。真不知这世人如何想的,难道她出生之日就只有她一人降临人世?所以天下人都觉得她是灾星。快十六年了吧,她从来都被人喊妖女,喊灾星,就不能尊重一下她这好好的名儿?非得加上些讨人厌的头衔。

        越想越觉得气闷,索性摇摇头不再多想,随即便往城门走去。天色的确很晚了,若是再不回宫,恐怕苍华宫的那众小丫头们快撑不住了。

        大禹都城是出了名的繁华,夜市繁闹,华灯初上久未歇。每每出宫她都易容扮成男人,因她平日里便是个洒脱性子,这出门在外的,倒也还未有人识破。

        将绿球揣在怀里,一路走走玩玩,走了约莫快两个时辰,她还是只得放弃,打算租辆马车一路晃悠着回宫。

        刚到一间客栈门口,身旁便匆忙窜过一个人,因为没注意,那人又撞地有些猛,她竟生生被撞得晃了两圈才倒地。

        她气极,从地上起身正要上前找那人算账,却见那人奔向掌柜附耳说了几句什么,随后便瞧见掌柜匆忙朝这边走来。

        她疑惑着扭头,随即便瞧见身后一辆马车缓缓行至门前。这马车不算华贵,看车夫的装扮也不甚富丽,但她却眼尖地瞧见车夫腰间所佩之玉,其上刻着两个字——九天。

        九天山的人?她一时愣住,再看掌柜,也是一脸的慌张不安,朝着那马车走去。随后,便探出一只骨节分明如白玉的手,将车帘掀开。她真想定睛看看那人的长相,却不知为何忽起一阵尘风,让她顿时迷了眼。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用力眨了眨,待回头再看时,却见那马车内早已空空如也。可扭头再看客栈内,却并未看见方才那一行人的身影。

        真是见了鬼了,她摇摇头。此时再抬头看天,似乎快临近子时,再耽搁不得,自然也再不能悠悠然乘马车回宫。她便匆忙入了客栈,让小厮带她去马厩选了匹马,扔下一锭银子便往皇宫赶去。

        这时,客栈顶阁窗前却蓦然出现一个人影,那人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策马离去的身影,待她消失在夜幕,才收回视线。

        “山主,”身旁一人唤了声。

        “芝何,你说,此次邀我前来的是大禹音罗公主?”那人虽语气淡然,但声音却如一块温玉般沁人心脾。

        身旁人点点头,“音罗公主遣人来信,说是有您要找的人线索。”

        “是吗?线索,”那人似是在嗤笑,半晌,才又缓缓道,“方才那位,可是青南公主?”

        “是,”这回,身旁人不再多言,只恭谨答话。

        那人也沉默下来,抬眼看向夜空。弯月亏空,看来,这大禹也不是个安宁的地方。

        赶回皇宫已是丑时,从玄月门而入,将马交给守门禁军后,她便径直往君鹤宫而去。今日辰时一刻她便出门至今,也不知中途母后有没有来看她,或是有什么父皇的传唤。若父皇召她有事,她因为偷跑出宫被发现,到时受惩的就不仅是她,还得牵连君鹤宫上下,以及这每日放她出宫的守门禁军了。

        越想越觉得不妥,想起来,往日出宫她都掂量着分寸的,可今日不知为何竟在外游荡到这时辰,难不成是自己中了魔障?

        正想着,便已到了君鹤宫门前。见宫灯熄着,她终于松了口气。看样子,应是没发生任何事,否则宫中的人也不会歇下了。

        想到此,她正想翻墙入宫,却见宫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便从宫内探出一个脑袋,一见她,便立刻笑了。

        “公主!”说话的是个小宫女,年岁约莫十一二的样子,一身宫服穿在身上也是水灵不已。

        她立刻示意那人噤声,随即小声道,“阿却,你怎么还不睡?”

        “奴婢想着公主今日这么迟了还未回来,便每隔半个时辰就出来瞅瞅,没曾想终于瞅着您了,”叫阿却的小宫女一边笑着,一边上前将她扶住。

        她心里顿时一暖,这诺大的皇宫,好在还有她一处安身之地。而这处安身之地,恰好有对她好的父皇母后,还有身边这些宫人。

        回了寝殿,待阿却给她打来热水净身后,她这才躺下。临闭门时,她让阿却将灯点燃,阿却虽有些疑惑,但没问缘由,还是照办。待点燃殿中所有宫灯后,阿却也没请安退下,便径直离开。

        她躺在床上,抬头间是淡妃色帘幔,侧过身再去看房间,却突然发现屋子不知何时变得空荡荡。这时,她怀里的绿球拱了拱,她这才想起这小东西今日好像没吃东西。

        本想吩咐阿却去小厨房做些吃的送来,但一想现在都这么晚了,阿却今夜本就被她折磨得未曾休息好,加之宫人们历来都起早,若再麻烦阿却,恐怕她今夜便真睡不成了。

        随即,她便起身套上单衣,抱着绿球兀自朝小厨房走去。

        君鹤宫,当年她的出生,为全天下百姓所厌恶,但父皇和母后却依旧爱她护她。所以,才有了这君鹤宫,君鹤君鹤,君王之喜,君王之贺。

        不过父皇也是偏心,这皇宫所有公主寝宫,就只她一人有单独的厨房。其他公主若是想开小灶,俱都是自己母妃出钱偷偷置办,如若不然,就得等着御膳房一日三餐,错过了还真就没有了。哪像她,这小厨房不仅是宫中公开之事,每日还如御膳房一般,准备的食材一样不少。

        边想着,她嘴角笑意更甚。刚到厨房门口,却听见厨房中传来一阵异动。她一顿,停住脚步。

        “哎呀,你说你一个宫妃,竟沦落至此,啧啧,当真可怜至极,”这时,厨房中传来一个略苍老的声音。

        “你懂什么,死老太婆,你在这宫里还没做过宫妃,就这么老死,不比我更凄惨,”这回说话的,是个娇滴滴的女声,听声音,感觉还不错。

        她有些好奇,难不成还能有谁敢偷偷闯入她君鹤宫?想着,还未等那两人再说话,她便一脚将门踹开。点燃火折子,她却愣住。

        这厨房里——竟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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