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青衣忧梦 三
绿芽说完直直的看向青衣，见到那固执而清亮的眼睛，里面没有食欲也没有□□。她突然明白这只被引来的妖精，不是被她下在那女人身上的香引来的，或许。。。绿芽的眼神像一束光，好似穿透了青衣的心肺脾脏,良久，她嗤笑一声，嘲讽的神情是那样的赤果裸。
青衣似乎被这样的神情刺痛，她不再言语，挥手想要除掉这个异类，可是待自己法术穿过空气打向那个女妖的时候，暖风乍起，女妖像一阵青烟从绿芽身上逃逸而出。
那女妖留下微末的嘲讽般的笑声在这寂寞的内室回荡，缠绕着冉冉的熏香，拂过绸缎绫罗帐子，直掠出窗外。
她在嘲讽什么？青衣下意识的有些心虚，或许自己是明白的，但是又不想直剌剌的掀开那些可笑的心思。
威胁解除了，苦恼又重新涌了上来，那女妖留的烂摊子看来是的自己来收拾了。
青衣用法术清除了那女妖存在的所有痕迹，包括那个不起眼的香炉，以及里面古怪的魅香。清除痕迹很容易，可是那姑娘怎么办？她身体里充斥着的都是那女妖种的香，引妖招魅的香。那些东西并不能把她变成妖怪，反而是把变成了吸引妖精的食物。
床上传来一声嘤咛，青衣快步走上前，突然想到她之前妖娆妩媚的模样，脚步顿了顿，压下自己心中升起念头。这才掀开了罗帐。
玉臂横斜，香肩半露，她斜躺在床上，已然醒了，只是眼神好似还没有完全恢复神智。她见到青衣，张嘴正要说什么，一双手蒙上了她的眼睛。
“前事如梦，醒时尽忘。”薄薄的嘴唇轻轻吐出这几个字，青衣感觉到手下的人渐渐失去力气，沉沉的睡去。
“睡吧，醒来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到原点。你还是普通的大家小姐。”青衣替她仔细捻好被子，放下罗帐。
自己该离开了吧？青衣垂下眼帘，慢慢走出这间旖旎的内室，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对这个只见了一天的女人这样留恋，难道是因为她吻了自己？亦或者她身上的香太吸引自己了？
一定是这样的！
她身上的香还没有除去，一定还会引来别的妖精，如果自己就这样走了，那么她若是被吃掉了。。。。哎，自己就当做行善帮她除了身上的香再走好了。
打定了主意，或者说这个理由让青衣说服了自己，她没了忐忑没了焦虑，安安心心的化作房里的一盆花草，守在三姑娘的身边，直到她辗转醒来。
重新扎根在湿润的土壤的感觉，让青衣有一瞬间想起了自己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候整天想着离开束缚着自己的土地，幻想着能够像人或者走兽一样，自由自在的在山间行走。
所以自己能够化形之后，从来没有主动恢复过原形。没想到会有一天，自己会为了一个人类女子，心甘情愿变成一株普通的花，守在她身边。
作为一盆花，没有化成人之后那种挥之不去的道德感，自己可以肆无忌惮的打量这间内室，亦可以毫无羞愧的窥探她的生活。除了拔步床略显华丽之外，其他的物件都清雅简单。乌沉沉的书桌并没有雕花刻字，上面摆着素面的砚台，一卷诗词半开，雪白的宣纸上留着她娟丽的字迹。
旁边的书柜上，摆着许多书籍卷轴，分门别类的很清晰。
这样一个有才情的女子，她为什么会想要成为妖呢？青衣想不明白，就像她自己虽然偶尔羡慕人类，可却从来没有想过成为人类。
妖有妖的好，人有人的妙。为什么要成为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身份呢？
青衣是个聪慧的妖精，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想不明白。妖又怎么会懂人的无可奈何，以及绝境之后想要抛弃一切，哪怕是作为人类的那种悲怆心情呢？
春风将那些不可能实现的荒诞期盼温柔的拂散，就像春梦一样了无痕迹。醒时窗外仍旧是桃花三两枝，对着春风与艳阳，婆娑摇落一地残血。
三姑娘坐在书桌前，痴痴的望着窗外的桃花，提笔想要记下自己在梦里的心情，可是冥思苦想，细细回忆，留在心底里的只是深深的失望。自己差一点就可以摆脱人类这个身份了呢。可是为什么最后失败了？
她低头苦笑，扶着书案，看不清表情，青衣只能看见她纤细的背影，挡住了照进来的暖阳，在地上投下一片单薄的影子。青衣莫名感觉到这屋子充满了孤寂寥落的气息，从三姑娘身体里溢出来，渐渐充满了屋子。
“三姑娘，夫人送来了暮春的新衣，款式和花色都是最时新的，还有相配的头面。”门外站着一个模样周正的丫鬟，规规矩矩领着身后一干捧着物什的小丫头。
“知道了。母亲可还有什么交代？”
“过几天，甄家夫人举办赏花会，夫人让你去帮着大姑娘成就好事。”
“知晓了。把东西放进来就下去吧。”
她身边那几个木讷的丫头不知去向，之前在郊外看到的那些丫头似乎都不是她身边的。青衣看着她走到桌子旁，轻轻掀开了盖着的布帛，只微微瞧了一眼，便轻笑着放下了。
“成就好事？分明是跳入另一个牢笼，只不过是个外表漂亮的牢笼罢了。何时我可以。。。？”她突然闭口不言，低低垂了眼，回到了书桌旁，寥寥几笔勾勒着院子里渐渐开败的桃花。
恍然吹来一阵暖风，视线就此模糊，天地间慢慢收拢然后悄然变换。硬实的石板地，变成有些湿软的土壤，三姑娘站在一片大泽中央。
“你想要什么？小姑娘？”青衣隐藏在大泽里的水草中。
三姑娘听到这不一样的声音，才恍然惊醒，原来自己已经不在那座深宅大院里了。
“这是哪里？我离开了那吃人的宅院了？我什么也不想要，我想留在这里。”三姑娘又惊又喜，心中困惑不已，但是她太想要离开那里了，顾不得这是不是骗局，或者妖精设下的迷局。
“这是你的梦境。我是。。。”青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
“原来只是梦而已啊。那我想要什么，也算不得真了。又何必问呢？”三姑娘走进大泽里，冰冷的水漫过鞋子，竟也冷的那么真实。
“你做什么？”青衣见她竟然径直走进了水里，情急之下显了身，在她身后环住了她的腰，一把将她抱出了水池。“虽然这是梦，但是你要是在这里死了，就真的死了。”
三姑娘抬头看向抱着自己的人，削尖的下巴，淡漠的脸，黑色的长发绑着绿色的丝带，似曾相识，却不记得。
“我怕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连那些微末的奢望期盼都没了。”三姑娘回抱住青衣，抽噎着说“我不想顺从他们的意愿。我想要离开，可是我没有勇气，我也没有办法离开，如果哪天我实在逃不了，活着连期盼也没了，或许会选择死去。”
青衣抱着她，心中再次震惊，她活的很好，锦衣玉食，比起一般人家来说，她是属于不愁吃穿的，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想逃？又是要顺从谁的意愿？
“不会的，不会的。放心你不会落到那种地步的。”青衣轻轻拍着她的背，感觉到手下略微突起的脊骨，这一刻她有些无所适从，想安慰怀里纤弱敏感的姑娘，却不知用什么话来宽慰她，这么多年的岁月真是白活了。
“我觉得你很熟悉，我们是不是见过？”三姑娘埋头在青衣的肩膀，嗅着青衣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实在回忆不起和她有关的记忆。
“我们？我。。。我一直都在你的梦里啊。只是一梦过后，你就会忘了我。”青衣轻轻的按住她的头，自己是第一次撒谎，如果她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会看出来的吧。
怀里的人没有说话，呼吸也渐渐规律平稳，似乎是睡着了。就在青衣想要离开自己制造的幻境的时候，她抱着自己手臂收紧了。
“虽然知道这是梦，虽然知道我醒来就会忘记，虽然知道这并不真实，可是。。。我还是想。。。”三姑娘抬起头，如此近距离的看着青衣，眉眼鼻唇如此清晰，原本感觉到的淡漠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
“你是梦中人，你可以控制这里的一切么？我想。。。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在梦里看看，可以么？”
青衣沉默了，这里并不是梦境，这里是幻境，她想看的东西，自己也不曾看过，也不能造出来。但是她那么想看。。。那么。。。就如她所愿吧。
“好。不过现在不行。今晚子时，我还会在梦里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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