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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我本如来,何须向佛?


····

        塔身之上萤星点点,好似一副巨型天文台,而石塔本事亦是不断震荡。

        “吼~~~”

        石塔中此时却是传来了阵阵带着痛楚的嘶吼声,显然是那老禅僧发出的,这让姜阳生不寒而栗,这老禅僧明明已经身死,却依旧能够发出声音委实诡异至极。

        老禅僧猛力一吼。

        石塔震颤不止,石屑自塔尖之上簌簌落下,一个个原本金光湛湛铭刻在塔身之上的金文随之暗淡下来,梵文暗淡,最后归于平寂,塔林连带着周遭也归于一片黑暗中,除却远处须弥寺中传出来的阵阵若有若无的诵经之声,以及远处暮山的回响之外别无他音。

        三位盘坐在石塔之前的老僧无动于衷,他们紧闭着双眼,面庞肃穆,在黑夜中瞧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嘴中的诵经之声不曾停下。

        石塔只是震颤了一下,而后归于平寂,里面也不曾传来老禅僧的怒吼。

        良久之后,明月自暮山之巅攀升至头顶,月华洒下,星星点点如瀚海斑斓,而须弥寺塔林中更是一片深沉,三位老僧围坐在十七阶浮屠塔之前,身披红色袈裟,一字一句,如同箴言唱出,每一句都会牵连出一丝丝的金色链条锁在浮屠塔上。

        而塔中的老僧此时却是十分安宁,没有再次发出怒吼,而姜阳生则是看到盘坐在塔心处的老禅僧皮肤不断地浮现出一丝丝黑色的纹路覆盖,纹路盘踞在他身上每一处,甚至渗透过皮肤血肉直至骨骼深处。

        而随着黑色纹路的不断蔓延,老禅僧肉身逐渐枯槁萎缩,而自其体内涌现出一股勃勃的生机。

        “阿弥托佛,我师孕育出了一个魔胎。”

        “我佛慈悲。”

        “···”

        众僧面露慈悲色,知道大事不好,因为石塔中孕育出了一个佛门魔壳,这一个大祸胎,若是任其发育成长终究会为祸人间。

        “快去请来警世钟。”

        为首的老和尚轻叹一声,说道。

        看守老僧应承一声,一脚踏出,地面顿时凹陷出一个巨大坑窝,则随着尘埃落定,老僧也是消失在了视线中,不消一会,远处暮山之上,钟声大噪。

        随着钟声不断逼近,单手擎着一口三四人高青铜钟的看守老僧悄然回来,青铜钟古意盎然,锈迹斑斑,上面铭刻着众多晦涩难辨的复杂纹路,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镌刻的是细密的梵文经书,看守老僧单臂擎着这数千斤重的青铜钟,身形矫健,几个闪烁间,便是快速本到塔林前。

        “鸣钟!唤醒菩提古树。”

        其中一老和尚猛然回首喝道。

        看守老僧神色肃穆,一手抓着青铜大钟的边缘,一手握拳,如同巨椽,狠狠敲在青铜钟上。

        钟声陡然想起,声音低沉如雷,振聋发聩,刹那间传遍四野八荒。

        姜阳生则是见到塔中老僧头顶之上干枯的树苗陡然演变出一片片绿叶,绿叶扎眼之间便是充斥在整个塔身中,黑气遇其则化为虚无消散,那株种植在老禅僧头顶上百年枯寂的菩提古树在这一刻陡然出现强烈的生机,向外四下逸散。

        ‘钟声’谐音‘众生’,每一次钟响代表一次众生祈祷诵经。

        此时钟声响起,连带着周围其他浮屠塔都不由自主的发出蒙蒙微亮,与其交相辉映。

        不消一会,整个塔林如同白昼,数十尊浮屠塔点缀在其间如同漫天星辰,而随着钟声的响彻,金色的锁链很快将那个整个异变的浮屠塔缠绕起来。

        此刻,被慢慢缠绕金色梵文的浮屠塔如同星空中的月华,被众星拱卫,这些金色的梵文附着在塔身上,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力量,形似水纹,不断变幻,泛起层层金色涟漪。

        众多僧人见到石塔被镇封起来,当下松了一口气,首当其冲吟诵梵文真经的三位大和尚更是面如金纸,他们身形踉跄站起来来,为首的大和尚见到姜阳生之后点了点头,说道:“这位施主想来也知道本寺面临的大灾难,施主还是尽早离去吧。”

        老僧剧烈咳嗽一番,面色更加惨白,转身看去那尊浮屠塔,眼神之中满是哀伤色。

        姜阳生从老和尚们之间的对话中能够听出一些端倪,这极为修为高深的老僧都是浮屠塔中老禅僧的传人,老禅僧收执念所羁绊而不得已‘斩三尸’证道,可惜中途遇到了大波折,于是被疯魔在浮屠塔中百年,没有想到的是老禅僧的执念太深,即便被疯魔百年依旧于事无补,生出的恶念幻化成一只魔胎,即将破壳而出。

        姜阳生只是摇了摇头,他并不是不想走,只是好奇心想要窥探一番这为祸的魔胎。

        老僧眼见姜阳生摇头,当下叹息一声,欲言又止,神色却是猛然一变,因为石塔有变,而且声势相比起先前更加剧烈。

        姜阳生眼神眯成了一条危险的弧度,直觉告诉他,这次浮屠塔外的梵文阻止不了魔壳出世。

        “吼~~~”

        石塔之中随之传出了毛骨悚然的嘶吼声,这嘶吼声如同凄厉的野兽咆哮,让人毛骨悚然,如厉鬼在深夜嘶吼一般,清净的佛门更像是‘酆都’鬼门午夜大开。

        三位老僧相视不语,不约而同的盘坐而下,顾不得自己体内伤势加身,当下便是口诵拗口梵文,只不过眼下石塔松动,任凭金色梵文飞去也于事无补。

        ‘轰——’

        石塔晃动震颤,一道道裂纹沿着塔基出现,如同游蛇般攀岩至整座塔上,最后游走至塔尖,汉白玉制成的浮屠塔此时布满了裂痕,随着裂纹的不断扩大,原本石塔上篆刻的铭文也是分崩离析,一块块汉白玉碎块逐渐自塔顶上崩落而下,随后越来越多的石块自上面跌落下来。

        远处,一直躬身站立的看守老僧无喜无忧,一拳打爆一块坠落而来人头大小的石块,神色肃穆的凝视着石塔处。

        “阿弥托佛。”

        随着石塔裂痕愈大,星星点点的翡翠绿光也是自其中散射出来,这是那株被唤醒的菩提树发出的光芒,光芒柔和不刺眼,如同温润的玉石一般。

        “轰隆隆——”

        塔身最终崩裂开来,随着翡翠绿光的飞射而出,一团黑气也是逸散而出,黑气遇风,不曾消散,而是盘踞在石塔周遭。

        塔身崩裂,露出塔基上盘坐的老禅僧,老禅僧此时面色漆黑如墨,被复杂的纹路攀附覆盖,难以瞧清楚表情。

        “我佛慈悲。”

        当石塔.崩碎得那一刻,三名围坐在塔身前的大和尚更是一口鲜血迸射出来,他们身形一颤,不住的向后倒飞出老远。

        老禅僧端坐在塔基上,浑身缭绕着黑气,像极了一尊魔主,俨然没有了先前的仙佛气。

        三位老和尚跌撞着爬起来,双手合十,对着那盘做的老禅僧恭声道:“师傅,还请自斩!”

        这一道声音,用上了佛门的狮吼绝学,伴随着佛门箴言震出,像是一阵飓风,袭向盘坐在远处的老禅僧。

        老禅僧丝毫不为所动,干瘪的嘴角扯出一丝诡异至极的笑容,笑容十分僵硬,良久之后,黑气逐渐自七窍回流到体内,露出了他的真容,此时的老禅僧,满头青丝,披肩散发,随风飞舞,脸色更是浮现出一种黑紫色,显得十分妖异。

        “师傅,为了苍生大业,还请自斩!”

        “师傅,还请自斩!”

        三位老和尚一字一句语气沉重说道,子句中伴随着佛门的箴言喝吼而出,一道道实质性的波纹向着四面辐射而去,远处的树林哗哗作响,惊起一群宿鸟。

        老禅僧的干瘪嘴角扯出一抹讥讽,他没有言语,只是从嗓子眼里面挤出几声咯咯怪笑,依旧盘坐在那处,只不过原本干瘪的皮肤随之饱胀起来,恢复充盈,慢慢与常人无异。

        当他的皮肤鼓胀到极限的时候,如同一个气球,里面传出咔咔的撕裂声响。

        他皮肤承受不住挤压开始皲裂撕碎,噼啪作响,露出皮囊里面的真容。

        姜阳生亲眼见到这种诡异至极的景象,当下长大了嘴巴,心中震撼无以复加,如见鬼神妖魔一般不可思议。

        因为他见到从老禅僧脱落的皮囊中走出了一位容貌俊美的中年男子,这男子长发披肩,探出一只手,从来老禅僧的头顶拔起那株已然恢复晶莹发光的佛门神树——菩提树,他手持菩提宝树,宝树晶莹,散发温润光芒。

        男子赤身**从老禅僧老旧脱落的皮囊中缓步走出,嘴角带着一丝丝温纯的笑意,像是一位儒士,只不过皮肤那种黑紫色依旧明显,如同邪祟一般。

        “师傅,您斩三尸功成了?”

        几位老僧见状,面露喜色,随之便是眉头皱了起来。

        其中一人喝道:“你不是师傅,何方妖孽?”

        “百年前的枯木和尚。”

        “妄言!”

        老和尚喝道,“我师英明岂是你们这种歪门邪道能染指?”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

        中年男子轻笑道,声音温纯,随意说出一句,便是口绽金莲,言出法随,一道无形的气刃从其面前飞出,周围的花草树木顿时枝叶飞颤,纷纷落下,老和尚则是如遭雷击,身形倒飞而出,撞倒了一尊石塔方才罢休,起身时,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气息瞬间萎靡不振。

        中年男子漫不经心,丝毫没有把佛门诸多高手放在眼中,而是转身看向盘坐在远处的姜阳生,迈步走去。

        “我本不愿受人恩惠,既然你与我接下因,我便送你一果。”

        姜阳生云里雾里,丝毫不清楚这中年男子所说为何,他欲言又止,却是听那中年男子开口道:“此间事了,你且随我走上一遭。其中机缘能够摘取多少便是看你的本事了,如此一来,你我了却因果,再无牵连。”

        他说话慢条斯理。

        “先前我预见一角未来,他日相见,你我是敌非友。”

        说罢,中年男子转身,望向远处的暮山和须弥寺,远处,暮霭沉沉,月华被济水河升腾而起的雾气笼罩,看不清楚,月光却是十分皎洁,洒落在远处的暮山之上,宛若仙家道场,中年男子神情怅然,眼神沧桑。

        月晕础润,风雨再起!

        他悠然转身,看向跌坐在地,神情萎靡的佛门几位高僧,悠悠说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枯木僧人本尊坐化于五十年前,封魔百年的不过是我这道执念而已。我们不曾有过师徒之情,我也不曾与你们须弥寺计较,我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了解。”

        他转身缓慢走到一尊石碑前,探手抹去石碑上的文字,使得正面石碑光滑如镜。

        探出一指,悠然写下,石屑纷飞,字迹虬劲盎然:我本如来,何需向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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