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留悬念

爸爸得了肺结核，我坐在爸爸身边，他看了看我，说，来一根。我诧异的看着他，然后从口袋掏出一包灰色女人，抽了一根，点燃，不过，没有递给他，而是塞在自己嘴里，抽了起来。爸爸显出悲悯的样子，低下头，看着没有多少茧子的左手。我说，你就老老实实养病，等到好了时候，可以给你一根，但，现在不行。爸爸不在说话，转身躺下，背对着我，翻那本从家里带来封面一个女人环在头顶做出撩人姿势的男性健康杂志。我迅速抽了一口，喷出一团烟雾，然后在垃圾桶拧灭，走出门外。

        叶子坐在长椅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一个自言自语眉清目秀的女人。我坐下来，向她靠了靠，说，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会好。叶子偏过头看了我一眼，摇了下头，然后转过头继续看那个自言自语的长发女人，直到她站起来步履轻快咿咿呀呀消失在走廊。

        我顿了顿脚，说，爸爸和妈妈总是吵架，似乎，全天下最不靠谱的一对无可奈何的黏在在一起生活，但现在，他得了病，她却消沉了，魂不守舍的在厨房忙上忙下，饭桌上，一根菜，面无表情的嚼，嚼完后，舀一勺汤，木然的塞在嘴里，像小孩子一样，溢出嘴角。我说，妈妈，你是不是想爸爸了，她转过头，不看我，盯着爸爸吃饭的位置，一会儿，欲言又止，直到丢下饭碗，走进卧室，关上门。

        叶子说，那证明她是爱他的。

        我向叶子靠了靠，头靠在她怀里，说，有时候，我也会觉得累。

        是嘛，叶子摸着我的头。

        我希望晨楠楠快乐。

        我一直在想，如果这座城市，没有晨楠楠或者没有我，你会和哪一个女孩认识，你们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应该比夹在我们之间，要好些。

        天天走了之后，虽然做出一副坚强不屈的样子，但，现在还是把孩子送走了，和一个中年男人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不知道一个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想在她心底还是爱着你的，只是为了成全我，或者不想再痛苦的缠下去，选择了放流。

        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不该得到你们两个人的爱，更不想你们因为我失去什么、难过、伤心。如果我们三个都是女人，应该会是比较合得来的姐妹。

        其实，有时候，看到你不快乐的样子，我也不确定自己一直标榜的爱是否只是年少苍白的渴抚慰感，只是你对了味，然后死皮赖脸的认定这是一种独一无二的幸福，只要你在，就不会迷失自我，像小孩子依赖糖果。或许，晨楠楠也有和我一样的情结，只是她比较直爽一点，不能爱的时刻，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像寂静的夜晚，悠悠的风，自得其乐的飞，寻找属于生活最本质的苍凉和快乐。

        我站起来，从裤子右边口袋掏出一包白色女人，抽了一根，点燃，抽了两口，说，有时候，生活就是那样的光怪陆离，想天真无形的素描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但却在某个巷口，寂寞无助的哭，那时候柔润的轻风拂过面颊，心里沉淀了的底蕴随之摇曳生姿，但泪水却葱蓉的轻歌曼舞；你想和爱的人一起站在坚实芬芳散发清香的土地上手挽手看月亮，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愿望，却成了奢侈的幻想；我想像七堇年笔下的堇年坐在车里向梦中的远方奔驰，世俗中寻找属于自己的那颗孤独无依浸润着悲悯的心。

        比起恋人，我们更像一对不离不弃彼此心意相通的好朋友，一起通宵达旦唱歌，不伦不类的跳舞，散步……累了的时候，抱着对方，相互慰藉，没有做作，只是在湿润的体温里嵌入彼此温情脉脉的流离失所，像是一种默契，都不会突然的哭或者说话，只是那样，抱着，像两株矢车菊。

        天下起蒙蒙细雨，晨楠楠站在雨里，目光在我和叶子身上游移，细若游丝的雨水顺着脸颊缓慢下沉，没下雨之前，她抽了两根我递给她的白色女人，说了一句话——我喜欢抽白色女人。我走过去，把敷在她脑门的头发一点一点拨向刘海的左边，雨变大了，淅淅沥沥，我拉着她的手向杂货店檐廊走，手心的温度不尽如意人意的冰凉，我有些心疼的握紧。叶子搂住她湿淋淋的身子，表情不可捉摸的荒凉，我走过去双手展开，搂在他们身上，三个人就在这逐渐加强的雨雾里，惺惺相惜的拥抱，仿若上帝拼凑的怪异图案。

        爸爸病好了，妈妈一改往日的冷脸，做了一桌堪称盛宴的饭菜，爸爸吃得很香，吃完和我一起坐在沙发上聊天，聊到我的以后，辗转到叶子，气氛顿时凝固，我站起来，转过身，走向屋门，一言不发的把门关上。

        叶子还是去了K城，月台上，紧紧搂着我。火车缓缓游走的时候，我站在原地呆若木鸡的看着车窗里她没有微笑也没有悲哀的脸。

        我说，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她说什么，我听不清，火车，就那样不留悬念的载着她消失不见了。

        我站在原地，十二分钟，没有抽烟，持续的盯着火车离去的西北方，泪水没有夺眶而出，只是脚跟软软的像是在向什么东西妥协，列车员走过来，说，你可以离开了，天不早了。此时，我才发现，天暗沉得那样黑，仿若织布机上正被裁剪哭泣着的灰布。

        我坐在酒吧，看着台上沉醉歌唱的男人，不由自主的喝完第三杯黑色，没有一个女人走过来，像晨楠楠那样端一杯酒递给我，和我说话，我像稻田深处没过头顶的稻草人，无人问津，歌手唱完，我鼓起了掌，掌声显得突兀，怪异，不自觉看着旁边的座位，空空如也，像被遗弃的坟场。

        《雪吻》。

        我爱你，阿仁看着星星。

        星星低下头，不知所措的捏着手。

        阿仁走上前去抱住星星，说，今晚的星光，好漂亮。

        而，不远处，长发习习的琳悄然滑落的泪水反射出关于不一样的星光。

        我在电脑上重温了一遍，看着琳转身向街道另一边抹着泪水，没有哽咽的走，支撑不住的哽咽，旁边，没有人，夜很深邃，星光没有电影里的鲜艳，我把腿支在电脑桌上，抬起头望着天花板，心里坠落了什么，自己也不清楚，只是把灯打开，镜子里的自己，一定冷着脸，没什么可以阻止他聋拉着的脸及对这个世界的厌恶，他只是暂时需要一个女人坐在旁边听她说话他可以摸她柔润长发，但四周是那样的寂静，无声得死气沉沉，除了那盏微亮的穿红色长裙女人造型的台灯。

        晨楠楠把烟掐了，挠了挠头发，走近我，把手搭在我肩膀上，看着我的眼睛，说，中年男人昨天晚上，在蛋糕里藏了金戒指，我从嘴里拿出来，他跪下来，深情脉脉看着我，说，嫁给我吧，我呆滞了大概一分钟，把戒指放在台灯边，穿上衣服走出房间，一个人在微凉的街上走了很久，从东直门走到西直门，烟抽了两根，一根白色女人，一根万宝路。和大义凛然挂不上关系，一头雾水，就像被突然抛到一个浓雾弥漫原始森林，除了夺门而出，没有其他办法了。他会不会靠在床头柜上痛哭一场，我不得而知，但，我不希望他因此落泪，他应该不辜负我的眼光——一个坚强的男人，昨晚的风，冷冷的，伴随着暗淡的月光，湿透原本就所剩无几的慰藉，悲哀夺门而出，摇曳着、曼舞着，肆意凌辱着心底的荒凉。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突然遇到这样一个不那么厌恶的男人，只是现在我想哭一会儿，趴在你的肩膀上。

        我搂着晨楠楠，感受着她言说的荒凉，静静地摸她柔顺散发薄荷香的头发。

        如果，没有叶子，我们或许就可以快快乐乐的在一起了。晨楠楠嗓音嘶哑。

        也许吧。我看了看开着车向这边探头的戴着银色耳环闪着亮光的中年光头党。

        不知道孩子现在怎么样了，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冒出她稚嫩的脸和剔透的眼睛，想和她睡在床上，撑着头，看着她睡熟时鼻翼轻轻翕动的样子。说完，晨楠楠从我怀里出来。

        我现在只希望每一个人快快乐乐，少些恼人的事，脸上挂着不太做作的笑容，自从叶子走后，我看了七遍《雪吻》，总是被阿仁骑着摩托载星星琳在那片苜蓿丛生的田间小道上笑容舒展两个女人随心唱歌像孩子一样摇头头发随风招摇的画面感染，就像僵硬的时光，色彩纷呈了破旧的世俗一样。

        我好久没看它了，我只想简简单单的生活，和喜欢的男人在秋千上手拉手，荡，看着他温文尔雅的笑，就心满意足了。我看着晨楠楠，不由得伤感起来。

        桂花落，晕染出际岸线********的落寞，某个人踩着，抽了一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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