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十年之期
道人一笑，不置可否。
阴翳中年人脸上阴晴不定，他本以为，以自己半只脚踏入先天的凝元巅峰修为，在玉岚国内，只要不碰到有限的那几位知名高手，遇到谁都能全身而退，故而即使旁敲侧击得知这道人不凡后，也敢前来试水。却如何也无法想象到，这等既非灵山宝脉，也非洞天福地的偏僻之所，既然有这么一个隐居三十多年的绝世高手。
“林某有眼无珠，冲撞了前辈，还请前辈高抬贵手，放林某一马！日后必有重谢！”阴翳汉子见这次真的踢到了铁板，只得认栽，于是也不再顾及脸面，苦涩地开口求饶道。
此情此景若是被外人所知，必将惊掉一地的下巴：堂堂无生剑，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竟会有如此不要脸面求饶的时候！
这位在玉岚国江湖上有着赫赫凶名的杀人，此时正一边嘴上向道人服软，另一边在心中却暗自将那发布悬赏令之人的祖宗十八代直系女性亲属一一问候了一遍。
“该死的王八蛋！敢如此坑老子，早知道这牛鼻子这么强，别说给老子一万金币，就算给老子十万也不干啊！”
就在这时，沉默了数息的雾虚道人终于再次开口道：
“放不放过你我说了不算，得问问这位姑娘。”说完指了指站在江铭身边的曦儿。
曦儿的身世来历自然是江铭告诉了道人，所以从一开始无生剑踏入屋内，报上身份后，道人就一直暗自观察着曦儿，见她尽管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神情上时不时表露出来的激动和眼中的愤恨之色还是难以掩饰，道人暗道此人乃是小姑娘的心结，若是不给她自己了却，想必日后念头都不会畅达。所以他略做思量就决定将对无生剑的处置权交给曦儿。
“这位小姑娘是......？”林不悔疑惑道。
“仇人。”曦儿终于开了口
既然是仇人，自然是这些年某位他剑下亡魂的弟子或者遗孤，这种仇，乃是死仇，是需要用鲜血偿还的，绝无可以商量的余地！
“呵呵，这些年林某造的杀孽太多，不知道又是哪位门下，好让林某死个明白！”林不悔面露绝望之色，苦笑道。
“七年前，暨城，南宫旭。”小姑娘仍旧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使自己尽量平静道。
时间，地点，人物一应俱全，林不悔面露回忆之色。
确实是他无生门所为，他当时也在场，只不过自始至终没有出手。没出手的原因不是怜悯，而是因为他觉得那个仅仅凝元七重的城主南宫旭，还不值得他出手，了结那个人的，是门中的一个副门主。
再次叹息了一声，似是感叹这命运的嘲弄，这些年杀过的豪侠高官太多，到头来能活着到他面前讨债的没想到只是一个二流角色七八岁大的女儿。
“请动手吧！”这位玉岚国一流的杀手闭眼绝望道。
江铭皱眉望向曦儿，他当然不是可怜这杀人如麻的杀手，而是想到让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再次挥下屠刀，总感觉有些不妥，哪怕这个小女孩是个天生的杀星。
他倒是忘了自己杀过的人更多。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小曦儿摇了摇头，道：
“他确实该死，不过我要自己报仇，十年后，我再杀他！”
小姑娘的语气倔强而认真。
尽管这样的做法在江铭看来未免显得有些天真，且不说十年的变化际遇有多大，就是谁也无法保证，眼前这仇家如云的杀手，能不能活到那天，就算活到那天，也无法保证此间他会不会逃走。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江铭倒是自动忽略了，那就是十年后曦儿一定能杀得了这半只脚已经迈入先天，十年内有望突破先天的一流杀手吗？
江铭心中的答案是肯定的，因为不知不觉间跟着道人修行，原来那些高不可攀的山峰在其心中已经渐渐降低了高度。
先天，很强吗？听道人所言这种修为在中域不过勉强有了自保之力，而要成为师门的真传弟子，这等修为恐怕远远不够。
而对于曦儿，天生劫煞之星，或许没遇到江铭和道人前恐也许会淹没于尘埃，最多杀几个人，有些凶名。但既然遇到了，江铭相信，凭借自己这个神秘而不可测的师兄，定能带她走向以杀证道的蜕变之路。
不知为何，江铭似乎对自己这其貌不扬的师兄有着近乎盲目的自信。
除江铭之外，道人和无生剑林不悔对曦儿这番举动的反应也是截然不同。
无生剑闻言面露喜色，尽管极力遮掩，却盖不住眼神中的那抹庆幸之色，况且他对眼前这小姑娘的话也完全没放在心上，笑话！以自己的修为那黄毛小丫头能杀的死？就算给她二十年又怎么样？难道还能赶得上自己？说不定自己到时候已经到了先天了，玉岚国能敢说必杀自己的又有几人？
而雾虚道长则是欣慰地点点头，似乎对曦儿的举措很是满意。
“那我能离开了吗？”林不悔看着道人讪讪道。
“可以！那柄剑就留下吧，十年内不准对这两个孩子出手，十年后你可以来取剑，我不会阻拦。”道人摆摆手，道。
无生剑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用真元逼出插在关节处的那两根筷子，然后一瘸一拐地向门外走去，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没人看到他内心的恨意已然滔天。
“师兄，咱这算放虎归山吗？”等到无生剑消失在视线之内，江铭开口问道。
“一个没了牙齿的老虎又有何惧？何况，他还不配称为虎，野狗还差不多......”
“呃......那他十年后就肯定会来？”
“一把象征着耻辱的剑，他若不取回来，日后永远无法在江湖上抬头做人，再者.......十年？或许用不了那么久的。”道人缓缓开口，语气冷漠，似乎在他眼中，刚才离开的那人不过仍旧是一具多活几年的尸体而已。
江铭转过身，却见小曦儿捧着无生剑留下的那把跟她个头差不多长短的玄铁剑走到道人身前，瞪大了眼睛，很严肃地道：
“我要学剑！”
......
半个月后，玉岚国江湖传出一桩轶闻，凶名赫赫的无生门门主，无生剑林不悔突然宣布闭关三年，无生门在此期间不再接受任何悬赏，此前无生门接下的一道价值万金的悬赏令也被撤了。有人传言，无生剑闭关之前是带着伤回来的，身边那柄玄铁剑也不翼而飞。
好事之人纷纷打听那道悬赏令悬赏的到底是何人，结果却得到一个更加令人惊奇的消息：那道悬赏令本来是发给玉岚国排名第一的杀手组织七杀道的，可令人没想到的是，七杀道竟然没有接!这才被无生门接了下来。当然，无生门接下悬赏令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所以各个势力都很想知道这悬赏令上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可惜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知道此事内幕的两大杀手势力竟然不约而同，极有默契地选择缄口不言，如此一来，更增加了这悬赏令上之人的神秘性。
于是各大酒楼上的说书人又有了好的题材，什么隐士剑客，绝世高僧都被拉了出来背锅，更有甚者传闻悬赏令上之人就是玉岚国三年前匆匆传位，宣布闭死关的上一代玉岚大公，而且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最后都惊动了官府，当众斩了两个造谣者才算了事。
“哼！这无生剑果然浪得虚名，废物一个！竟然连那道人的真正实力底线都试不出来，还被迫丢了贴身宝剑！不过能把无生剑逼成这样，实力应该不会低于本宗！算了，这毁我神念之仇暂且搁下，以后有机会，必然要他十倍偿还！”曲州城某处，一个黑袍斗篷人喃喃自语道，语气中有几分不甘，更有几分忌惮。
而远在一千五百里外的玉岚国都，玉州城中最中央的那座府邸，玉岚大公府。
还是那个俊秀青年，还是那间书房。
“曲州城那位终于又出手了吗？不过为什么不杀了无生剑？”
“这等高人的心思自然不是我们能揣摩透的，就连他那两个弟子，我看也不凡啊。”一边的管家模样的中年人答道。
“既然是那位的弟子，自然不凡，若是等再过个几年，还是要派人拉拢一下，就算拉拢不来，结个善缘也好，只求在我玉岚畏难之际能出一次手就好。”
“属下明白。”
“告诉盛秀秀，我不想江湖上有人打扰到曲州城道观里那位，另外查一查是谁颁发的悬赏令，毕竟那位救过本公一命，有人对那位起了歹念，我若不闻不问也不合适吧！”
“是！”
盛秀秀是七杀道道主的名讳，别看这个如同女人般秀气的名字，在整个玉岚江湖上，可是跺跺脚就能让整个江湖震一震的存在。谁也不曾想到，这样一个狠人，竟然会是玉岚大公的人，那么其手下的七杀道的性质，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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