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晨练

晨练那边自然是迟到了。

        迟到了自然是要受罚的，中谷监督看了面无表情的绿间和一如往常嘻皮笑脸的高尾一眼，也没问缘由，直接让他们跑圈去。

        绿间：……迟到跑圈，天经地义，不能抱怨。

        高尾：跑圈就跑圈呗，反正也没多少圈～

        大坪：……高尾你给我再跑两圈。

        高尾：欸──

        作为部里人数众多的强力运动社团，秀德篮球部几乎每年都在IH和冬季盃等盛事夺得入场劵，他们是不需要和其他社团共用体育馆的，就连师生也一般将之直接称为篮球馆。然而，尽管篮球部的人数及成就皆十分突出，区区一个社团能够在上课时段以外独佔一整个体育馆，不得不归因于秀德高校悠久的历史──在东京进入蓬勃发展时代、成为大都会之前，这间学校就已被创立，圈地儿时当然能佔多少佔多少了。

        既然在空间上有馀裕，就不必吝惜对优秀社团的待遇，这是秀德高校鼓励社团活动积极性的方针，大人们的思想不可谓不阴险（明明就是很普通的鼓励……）。

        运动社团的日常训练往往不如外人想像般有趣。

        练习赛确实是锻鍊实战技巧的最佳方法，但在此之前是支撑一切可能性的体能。肌力、敏捷性、耐力、瞬发力、柔韧性、协调力──这些构成「基础体能」的锻鍊往往都是枯燥而乏味的，而其中「枯燥性」的翘楚就是跑步。

        晨练的老三套是跑圈、俯卧撑、仰卧起坐、传球练习、运球突破等热身运动（这明明就不止三套！）。

        经理一号椋梨手持码錶，经理二号池园则在一旁纪录成绩，体育馆内充斥着由缓至急的喘息声和乱中带序的脚步声，逐渐形成一股微妙又放鬆的气氛。

        高尾脑袋放空，将注意力聚集在自己的呼吸频率上，边数着吸气和呼气的次数边向前跑──规律的呼息一路延伸，渐渐地，彷彿能与篮球的拍击声、脚步急煞时与地板产生的磨擦声形成共鸣──然后注意力就被尖锐的哨子声扯回来了。

        「跑圈训练完结，晨练结束。」中谷监督宣佈道。「现在各自拉筋伸展，记得将地板拖乾淨。动作快点，上课不要迟到。」

        众部员齐声应是，然后各自散开。原本充斥室内的喘息声逐渐平伏，慢慢被拖把滑过地板的杂音和脚步声取代──晨练虽然叫人疲累，但也十分愉快，时间在跳跃跑动间迅速流逝，转眼就结束。

        脑内啡（注）在运动过后大量分泌，部员们的心情放松下来，收拾打扫的同时，篮球馆内充斥着散碎的闲谈声。似乎是想鼓励部员间的交流，中谷监督和队长大坪都没阻止，只是在看见打扫动作慢下来时出声提醒。

        高尾很喜欢这种气氛。

        即使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态度、又长着一张看起来就特会偷懒的嘴脸（高尾：……喂），他对篮球还是很认真的──否则就算有才能，也不可能在一年级就练出令人另眼相看的实力。

        不过……该说是人比人比死人，还是说天才就是用来打击（有天赋的）凡人的存在呢？不是他妄自菲薄，在绿间旁边一站，高尾实在说不出他在篮球方面也是有才能的。

        「高尾，你走甚麽神啊？快把球捡回去啊──」一名进了三军的一年级生唤他，高尾回过神，弯下腰捞起两个刚好滚到脚边的篮球，向馆内体育器材室的方向走。

        「高尾君就别走神啦！预备铃还有不久就要响了！」椋梨接过高尾手上的篮球气冲冲地碎碎念。「真是的，一年级就是麻烦……」

        「学姊抱歉啦，别这麽生气嘛，皱纹会跑出来的喔～」高尾笑眯眯地试图胡混过去，又小跑几步回到篮球场上捡球。

        椋梨简直要被他气笑。「入部第二天就调戏学姊，有人说过高尾君你脸皮很厚吗？」

        「嗯，是有不少人说过，有的用眼神说、有的用表情说、有的直接说。」高尾十分坦然。

        「……既然知道了就给我反省啊，真是……」椋梨毫不掩饰地「啧」了一声，转过身开始为篮球点数，不再理会高尾。

        「那个，虽然我只认识了椋梨学姊一天，但总觉得学姊今天火气好大……是我的错觉吗？」高尾压低声线问身旁的一年级生。

        「啊，你们还不知道呢。」拿着拖把从高尾等人身边路过的二年级生刚好听见，停下脚步，也压低声线。「其实啊，去年为止我们部里都有至少四名经理在的。不过原本的三年级生毕业引退了之后，就剩下椋梨学姊和池园学姊了。我们这一届的经理里没有二年级生，结果由去年寒假后开始，整个篮球部就是椋梨学姊打理的，暂时为止也没有一年级的来应征经理……」

        「咦，是这样吗？」一年级生嘀咕道。「不对啊，不是还有池园学姊吗？为甚麽说由去年开始就只有椋梨学姊一个？」

        「啊，池园学姊是春假期间才加入的，在篮球部只待了三个星期不到……她还参加了辩论部，听说还是主将来着，总是很忙的。她和椋梨学姊好像是朋友，看不过椋梨学姊忙得像只狗才来帮忙的。」二年级生补充说明。「池园学姊似乎从没参加过运动社团，连篮球的赛规都还没完全弄清楚，最近才开始能够在练习赛中帮忙当裁判。」

        「原来如此……话说，学长你知道得真清楚呢。」高尾忍不住感叹。

        「还好啦，这种事只要待久了谁都会知道的。」二年级生耸了耸肩。「再说不知道也难……昨天下午入部测试结束后，椋梨学姊对队长他们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呢，说是只顾着招部员，结果一个经理都没招进来。正选全员都被骂进去了，我第一次看见大坪学长被说得完全抬不起头，连那个脾气火爆的宫地学长都不敢吱声。」

        「欸？有那麽夸张吗？」一年级生瞪大了眼，有点难以置信。「都没人出声阻止一下？监督或者池园学姊呢……池园学姊看起来还挺斯文温柔的样子啊。」

        「不，池园学姊的心情看其来也很糟糕。似乎是整个春假期间，除了拼命补充篮球知识以外，还得准备入学式上的演说，一副完全不想替学长说话的表情。」

        「监督都不管的吗……」高尾也忍不住问。

        「感觉也不是完全不管……只是看见椋梨学姊那对掩都掩不住的熊猫眼就甚麽也说不出了，池园学姊看来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学姊好歹由去年冬季盃后就一个人撑过来了，部里这麽多人，直到昨天为止一句怨言都没有，监督和学长们好像觉得亏欠学姊挺多的。」二年级生继续滔滔不绝，为后辈们灌输不知道到底算不算得上有用的知识。「椋梨学姊看起来超崩溃的，髒话都飙了，好像还哭了，边骂边哭边说要退部不干，说要是没时间唸书、考不上好大学、找不到好工作的话一定不放过他们。学长们超慌张的，大坪学长和宫地学长的脸都绿了……」

        听到这修罗场般的展开，连高尾也不禁惊呆了。「监、监督呢？」

        「在学姊第一滴眼泪流出来的瞬间就逃走了，说是有教师会议。」二年级生的表情充满了难以言表的鄙视。

        「毛教师会议啊！学校特意聘监督回来就是当篮球部的监督的吧！先不说教师会议会不会拖到入部测试完结后这麽晚才开始，就算有会议也没监督的事吧！」高尾实在忍不住吐槽。

        「是说学长们在社团招新时也留意一下女生不就好了……就算招不到经理也总有个交待嘛……」对着一群没出息窝囊废让女生哭没尽本分结果毫无回话底气的学长们，一年级生也不禁吐槽。

        「嘛，也没办法啦……今年我们得到了『奇迹的世代』，学长们可能是情绪太亢奋，然后就忘掉经理的事了。」二年级生倒是挺能理解。「一想到『比较好解决』的对手就要大大增加了，兴奋也是很正常的吧？」

        「是这样吗……」一年级生一脸困惑。「那个『奇迹的世代』有这麽厉害吗？」

        「你这甚麽问题啊？」二年级生用看白痴的眼神望向后辈。

        「抱歉啦，学长……」一年级生挠挠后脑勺苦笑。「我在篮球上还是初学者呢，也不怎麽瞭解学界篮球方面都有些甚麽风云人物……」

        「『奇迹的世代』吗……反正都是一群怪物等级的天才。」一反常态地静静听了一耳朵的高尾突然说道，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篮球馆内、短暂捕捉到正和学长们一起拖地的绿间，又将目光收回。「我刚刚就在想……天道在才能的分配上真是不公啊──之类的。」

        「原来你刚才发呆是在想这个啊？一年级就被监督和学长们青眼有加的人，请不要说这种欠揍的话。」一年级生在高尾「啊哈哈哈」的笑声里面无表情地吐槽。「那最后怎麽办？学长们把椋梨学姊哄好了吗？」

        「不，没有。」二年级生摇摇头。「椋梨学姊敌不过最近长时间睡眠不足，哭闹了一大场之后当场睡着了。」

        高尾＆至今还没有名字的一年级生：………………

        同样没有名字的二年级生：啊哈，学姊也是很辛苦的嘛……

        「那边的一年级和二年级！预备铃快要响了，别给我偷懒！」椋梨充满火药味的喝斥声从不远处传来。「想被老娘脱光挂在校门前示众吗！」

        「是！非常抱歉！」高尾三人马上立正回答，又各自分散去继续打扫了。高尾的眼神在篮球场上转了一圈，心里排了个序。

        总之，秀德高校男子篮球部里最不能得罪、最有权威的人物顺序，应该就是椋梨学姊→池园学姊→监督→队长→学长们这样……吧。（大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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