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及笄 1
整个北辰王府笼罩在如履薄冰的氛围内已经整整五日了。这五日来，林欢颜安安静静的呆在自己的房里，哪里也没去。每日里除了睡觉，吃饭，就是习字、绘画、抚琴。一刻也不休息，一句话也不说。无论小十怎么劝慰她，逗引她，她都只紧紧抿着嘴唇，用一双看上去清冷无波的杏眼看一眼她，再继续低头去做自己的事情。她甚至连自己的园子里都不去了。小狐狸一开始还照常的满府蹦跶，后来发现主人的异常，也恹恹的再不出门，只天天窝在床上，百无聊赖又担心异常的看着欢颜。
而莫辰风，这五日来虽外表全无异常，上朝也好，理事也罢，都一如往日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只是细心的人会发现，他原本脸上总挂着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这几天却全无踪迹了。林欢颜入府八年来，只要莫辰风没有应酬没有公事，两人必是同桌吃饭，而这几天，第一次，两人连吃饭也是各自解决了。
府里的气氛紧绷绷的，其实莫辰风并不是一个迁怒的人，但下人们看见他面若冰霜的样子，都忍不住屏息凝神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尽人意挨了罚。整个北辰王府不复曾经的温暖热闹，变的异常的安静起来。
就在这样的氛围中，林欢颜的十五岁生辰悄然而至。及笄礼一如很久以前准备好的那样开场了。
北辰王府的安心郡主及笄，这在场面上无疑还是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按照身份和友好程度，宴请邀请了与林欢颜交好的五公主莫安平，三皇子莫鸿烨，还有这几年与欢颜成为了好友的云娘子，以及北辰王府的常客南宫羽，严明，温守寒。出乎意料的，还有按例递了帖子，原本以为不会来的太子莫鸿煊夫妇，以及一听说欢颜及笄，便主动要求参加的魏晓君。
虽说莫林两人还在冷战，可这及笄宴的准备依旧是一丝不苟的。从那几万响的超长鞭炮，到府里张灯结彩的热闹，还有经过了这几年云娘子星星点点的提点，北辰王府的厨房的厨艺也有了大大的提高，在这京城的贵人圈里早已小有盛名。
自辰时起，林欢颜就早早的就坐在了前厅里，带着淡淡的微笑等着招呼着即将前来的客人们。她今日被小十装扮的格外精致美丽，上身是一件苏绣月华锦衫，下穿宫缎烟云蝴蝶裙，头上梳了个飞仙髻，耳朵上一副珍珠明月珰。原本就肌肤吹弹可破，唇红齿白，又上了淡淡的妆，显得更加的灵动美丽。
莫辰风坐在她身侧，忍不住悄悄的不时看看她。几日没见，即使是淡淡的妆粉也掩不去她面色的少许憔悴。她眼下的阴影十分明显，往日里神采奕奕的大大的杏眼，此刻也透着淡淡的倦意。听说她这几日吃的十分少，睡的也不安稳。他不由的又觉得难过了起来。当日，他也许真的不应该那样对她的。这么些年，她何曾被人那样吼过。自己素来舍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的，那日究竟是着了什么魔……深深的后悔淬不及防的就这样涌了出来。之前那些天的生气、冷淡、不快好像在看见她的那一刻起都突然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深深的懊恼。
“你……可用过早膳了？饿不饿？要不要叫人上点点心来？”莫辰风小小的挣扎了一下，带着些许尴尬小心翼翼的开口。
此刻前厅并无外人，林欢颜飞快的瞄了他一眼，又转过了脸去，可眼圈儿却忍不住红了。她这些天把自己闷在房里，忍不住就胡思乱想。想着他是不是终究还是觉得她是个外人是个负担，想着自己及笄了他是不是就要立刻给她许个人家嫁掉算了，想着他们曾经的相濡以沫轻言软语是不是从此以后都没有了，是不是从此以后他们就会变的像陌生人一样冰冷而客气……
还好，还好他终于跟她说话了，她在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他还是一日既往的紧张她，关心她。“还好，不是很饿。”几天没怎么说话，她的声音带着点生涩和嘶哑，低低的。她垂着头盯着面前的地，并不看他。
莫辰风叹口气，刚想开口劝劝，前面迎客的小厮引着三皇子莫鸿烨与五公主莫安平走了进来。
“欢颜姐姐，贺喜及笄呀！”莫安平微微一福，她为了自己的及笄礼也已经在宫里关了不少时候，这次终于能借机出来透透气，心中十分欢喜。
莫鸿烨看见今日的欢颜，双眼一亮。林欢颜平日里也是个散漫性子，不耐烦坐下来细细捯饬自己，总是怎么轻便怎么来。难得今天如此精雕细琢，便像是一枚璞玉终于打磨出工，焕发出了耀眼的光芒。莫鸿烨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几年前他欲定下婚约，被父皇以年龄尚小，无需这么早考虑为由给拒绝了。他本也以为时间久了自己必然会慢慢淡了下去。可谁知这三年来，虽然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林欢颜的影子却是一分一分的越来越深的刻在了他的心里。每一次碰面他都觉得自己又发现了她的新的可爱之处，每一次分开回到宫里，他都会一个人独自坐着回味许久。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深深的牵动着他的心。
“鸿烨贺喜郡主及笄。”莫鸿烨微笑着对着林欢颜见礼。经过这三年的时光洗礼，他也从当初的稚嫩少年变成了如今温润如玉的模样。
林欢颜站起身礼貌的回礼。一边的莫辰风看着两人的互动，想起前几日黎薇说的话，心中竟觉得二人看上去有种郎才女貌的般配，只是这样的般配在他的眼里一点都不赏心悦目，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刺目。
“欢颜姐姐，这次我跟哥哥的贺礼都放在门房处登记了，只这两样……”莫安平甜甜笑着从袖中翻出两个小件，放在掌心，摊开了给举到林欢颜的眼前。“这一个荷包，是我这两月闲时做的，用了新学的双面绣的法子，希望你喜欢。”
“哎呀，真是漂亮！”林欢颜伸手接过，左右翻着，十分的欢喜。她实在与刺绣女红的犯冲，说来惭愧，都及笄了，也没自己绣过什么正经东西。每每看见别人做的，便十分羡慕。况且她也知道，这双面绣可不容易，别看这小小的一只荷包，莫安平想必是颇费了一番功夫呢！
“还有呢，这个，你看看。”莫安平忙不迭又指指手中的另一样物件。欢颜定睛一看，却是个羊脂玉的坠子。做成了个小瓶子的样子，上面还雕着一副袖珍的山水画，异常的精致美丽。“这坠子倒没什么，你看上面那山水画，那是哥哥自己画了再雕上去的。雕坏了好几个小坠子呢。就这一个还像样的。怎么样，喜欢吗？”莫安平一边介绍，一边瞄了一边的莫鸿烨一眼，眼中满满的都是“你看我仗义吧！快谢谢我！”
莫鸿烨微微一笑，朗声说道：“郡主可千万别嫌弃了。本王把安平的私藏坠子全给雕坏了，她还怨着我呢。可不敢再去搜刮她的宝贝了。”十七岁的莫鸿烨刚刚度过了变声期。此刻开口说话，那声音竟十分的低沉而富有磁性。
“三皇子殿下说笑了。”林欢颜将两件小礼仔细的收好，交给了一边伺立的小十，“欢颜十分的喜欢这两件礼物。谢谢两位如此费心。”说罢，又深深的福了一福。
“哟，三弟来的真早。”正说话间，门口传来一声戏谑的话语，众人抬头看去，竟是太子莫鸿煊带着太子妃纪若薇来了。
林欢颜连忙见礼，一边蹲下去一边偷偷的瞄了一眼纪若薇，只见后者一如既往平静的微笑着，面上看不出任何其他的情绪。仿佛几日前的那一场不愉快从未发生过。而站立在她身侧的莫鸿煊也不似几年前在赏花会上见到的张狂模样，一身墨绿色云纹常服，腰上坠一个穿云螭吻珮，身量修长，虽不及莫辰风那么高，却也称得上一句长身玉立了。
莫鸿煊微微点头，勾唇一笑，“今儿要给安心郡主贺喜了。及笄可是大事儿。”说罢，又上前两步，站在了莫辰风的面前，背起了手，一脸神秘的道，“今儿保不齐还有双喜盈门的事儿。小皇叔和郡主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莫辰风闻言心里咯噔一声，有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他转头看向林欢颜，她也正一头雾水的模样。再看看太子妃纪若薇，后者正看着他们俩笑的一脸深意。莫辰风皱起了眉头，这两人一向与自己并不亲昵，尤其太子妃前几天还与林欢颜发生过冲突，他并不觉得他们会突然转了性来。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怎么说，有他在，他不信他就护不住欢颜。
想到这里，北辰王长眉舒展，绽开一个自信的微笑，他狭长的凤目微微一眯，薄唇微扬，轻笑一声，回道：“哦？是吗？那本王与郡主拭目以待了。”
片刻的暗潮汹涌并未妨碍整个及笄宴的热闹，因为此刻南宫羽、严明和魏晓君正一边高声谈笑着一边大步走进前厅。原本瞬间静默的前厅陡然热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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