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过年
元旦过后，年终一天一天近，过年的气氛一天一天浓，人才市场里招聘的单位也一天一天少，尚可找工作的热情也在一天一天地消减。
在一次的人才市场现场招聘会上，尚可买了五块钱的门票进去后却发现里面特别萧条，招聘的单位总共不超过五十家，尚可偃旗息鼓了，决定先回家过年。
虽说已是农历腊月二十了，可月明的公司还没放假，于是尚可跟月明打了声招呼，便自己先开溜了。
冬天日头短，尚可坐的又是最后一班车，回到镇上又已是天擦黑了。
这回可没上回幸运，能碰上熟人回村搭他一程，所以尚可只得摸黑一步步地往回走着，孤伶伶、冷清清，路边山里还尽是夜莺的啼叫声，阴森恐怖。尚可心里一点怨言也没有，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是他自己当初选择了要读高中上大学而放弃了就读中师后回乡教书的机会，所以他能怨谁？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走夜路，以前上高中读大学每次回来不也都是这样过来的吗？这就是他不愿意平庸的代价！
回到家里，父母知道尚可还没找到工作，也没过多的责备，毕竟要过年了，也不想让他心情太沉重。虽然如此，但尚可的心里还是无比地自责，想今年夏天，自己刚要离家进城找工作时还发誓一定要找份好工作，过年的时候给父母各买一套保暖内衣，买一些鱼虾肉让家里过个好年，可现在，自己两手空空地回来了，一分钱也没挣回来，如何让家里过个好年？自己是个堂堂的大小伙子、堂堂的大学生啊！想想真是无地自容。
“爸、妈，都怪我，老想着找份好点的工作，多挣点钱，结果却一份也没找着，一分钱也没挣着，你们怪我吧！今年我是帮不上家里了。”尚可自责地说道，多想给双亲跪下，其实他的心里早就跪下了，自觉有罪，只为赎罪。
尚可的爸妈宽容道：“算了，人回来就好，挣不挣钱无所谓，只要你回来我们就高兴了，现在的工作也不好找，明年再找吧！”
第二天，尚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说实话，找工作实在是太累了，比上班还累，毕竟是身心两煎熬，一方面要四处奔波辛苦辗转东求西央，一方面又要忧虑工作没着落内心着急于心不安，如此半年下来，尚可觉得自己都快油尽灯枯了。若对这半年进行总结，尚可最想说的一句心里话那就是——找工作实在是他妈的太折磨人了。
母亲正趁着天晴在打扫卫生，不停地洗洗晒晒，门口的晒谷坪上晒满了破蚊帐、破棉絮、破被单，摆满了旧农具、破家具。从这里经过，感觉就像看见了非洲一所难民营。
尚可只觉羞惭万分，在如今这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社会，居然还有像他家这样穷得犹如解放前的贫下中农，实在是让人心酸。
不管母亲怎么打扫，这破房子终究还是破房子，什么辞旧迎新，辞什么旧，迎什么新？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给家里盖所新房子啊？父母过了大半辈子苦日子，他们的前半生自己无能为力，他们的后半生自己责无旁贷，一定要让他们幸福！可是自己拿什么让他们幸福？自己现在连份工作都找不到，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还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尚可这样想着心里就万分地绝望和悲哀，自己当初读大学不就是奔着这个目标去的吗？可是现在居然发现这条路走不通，那不是跟千辛万苦攀上山的顶峰后却发现山上一无所有、千辛万苦找到宝藏所在地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竟无一两黄金也无一两白银一样让人痛彻心扉吗？
痛苦烦愁的思绪无穷无尽，剪不断，理还乱，要过年了，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尚可懒洋洋地晒着日头，看母亲在那里忙忙活活，自己却仿佛大病初愈一样，心乏无力。
除夕夜，终于在孩子们零零星星的鞭炮声中和打闹声中到来。
同往年一样，母亲煮了一锅饭，炖了一锅鸡汤，然后炒了一大盘米粉和三大盘菜，凑足六样，这就是尚可家的年夜饭了，简单而实在，管饱是没问题，但要说丰盛那绝对是谈不上了。
就这样，父母便很满足，吃得有滋有味，嘴角流油。尚可却吃得很不是滋味，别人家的年夜饭都是一煮就要煮大半个下午，摆得满桌子放不下，大鱼大肉，海陆空聚齐，单看一眼都饱了，更不用说吃了。咳！自家什么时候才能上那个生活水平？
吃过年夜饭，洗漱完毕，父亲到邻居家串门去了，母亲忙活了一天、忙活了一年，累得早早地睡下了。只剩下尚可一人坐在屋里彻夜难眠，通宵达旦地亮着灯光，满心凄凉。
一年了，又是一年走到头了，有些事情该总结的要总结，该思考的要思考。尚可满心烦乱地想着过去这半年找工作的经验教训，规划着以后要走的路。
窗外焰火不停地绽放，别人家的欢声笑语不断传来，他们怎就那么开心呢？
所有的快乐皆与尚可无关，尚可家穷得甚至连台可以看春晚联欢节目的电视机都没有，这样穷的家庭、这样穷的生活还有何快乐可言？人家说贫贱家庭百事哀，尚可现在真正明白了为什么小时候自己欢喜过年、父母却烦恼无钱的原因了，自己现在也要开始当家，也知柴米油盐贵、也知生活不易了。
凌晨十二点的时候，全村的鞭炮焰火齐放，震耳欲聋，都快把尚可家的破屋顶给掀起来了。尚可却心如死海，平静无波，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外面的热闹与他无关，外面的灿烂与他无关，过年的快乐与他无关，他的心情太沉重了，半年的时间让他历尽沧桑、识尽世间愁苦，看到的尽是事物的阴暗面而不是阳光的那一面，他还怎么乐观得起来？
当焰火停息、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尚可只觉得满心凄凉：一年就这样过去了，新的一年真正地来了，自己又大了一岁，再不能像小孩子那样无忧无虑地过每一天，以后这个家庭的重担、这个家庭的兴旺发达都要靠自己一肩挑起，可自己连一份工作都找不着、连一分钱都挣不到，自己要如何挑起呢？自己到底能做什么？以后该怎么办？尚可陷入了无尽的痛苦和烦恼之中。
正月初一、初二，是走亲串戚的日子，尚可却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没找到工作只觉得没脸见众人，若是有人问起，如何交代？但他还是没能逃脱被批斗的下场。
正月初二，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
这一天，尚可的三姑六姨、七大叔八大舅齐聚尚可的家门，对他进行了一场猛烈的、暴风骤雨般的、声色俱厉的、严肃的批斗，批得尚可的头都弯到了裤裆底下，跟只被炸熟的大龙虾似的，脸红耳热、浑身发烫，不敢反驳一句，只能唯唯诺诺，连说“是是是”。
终于挨到批斗会结束、批斗他的人作鸟兽散去，只留下尚可一人在那里难受、郁闷。
这些人啊，就会嘴上功夫，真正一点忙也帮不上，尚可真烦他们，但又不能明说。
接下来的日子，天气时阴时雨，淅淅沥沥，也不能到外头散心，尚可只能整天憋在屋里头，心情糟糕到了极点，灰暗到了极点。吃起饭来味同嚼蜡，喝起水来如同饮茶，很苦很苦。
元宵过后，估计那些招聘单位们也都该上场了，于是尚可重又背起行李，在零零星星的鞭炮声中回城找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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