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龙血
拉格纳接着掩饰着睡着的“冥王”已经不是真正的冥王这一事实，带着三十四名暗夜精灵族精锐继续跟着大部队前进。冥王这方并不清楚范羽的打算，而是一直和巴卡诺以及洛克·霍尔德尔保持一定的联系。为此，其实暗夜精灵族的精锐们也都非常劳累，虽说夜里才是他们的主场，但白天尚要赶路，晚上再去对暗号接头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情。
范羽感到颇为头疼的是去往范家的路有些难走。那么多人又不可能飞在暴风雪里，就算有缪景西的冰鸟也不行，太危险了。这几日风雪不止，一场暴风雪席卷了整个光耀之地，积雪足有三四十公分高，又是山路，起起伏伏很吃体力。此种条件下，原本平地上只需要两天就能到达的路程，估计是要走上十日了。
对于时间非常宝贵紧张的这些人来说，十日赶路，实在是大成本。十日都足够穿越大食和沙漠的大半了。
范羽愈发坚定了要让学员们在范家找完书之后便启程回尤托匹亚的想法，便在一个晚上单独将拉格纳找出来谈话——
两人各有秘密在怀，气氛有些微妙。木柴因受潮发出噼啪响声，火光飘忽不定，洞穴外寒风凛冽，那一点光与热便显得奢侈起来。
“……其实冥王没事。他和洛克·霍尔德尔偷偷跟着东瀛的探子班，在往东瀛走。”拉格纳看了范羽一眼，主动说道，“您……大概是想要我和暗夜精灵族精锐护送那些学生回尤托匹亚吧。”
范羽本来还对冥王沉睡的一事感到心事重重，不知所措；结果心事被拆穿，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道：“呵呵，既然都你都猜对了，我也就不别扭，直言了。我希望，至少暗夜精灵族精锐里能有二十五名能陪他们一起走。护送到尤托匹亚南方边境就可以了。”
拉格纳点了点头，道：“这个没有问题。只要留两个人就行。这边除了接头也没别的太大必要，如果真的要去东瀛，少点人反而更好。我本来就有意让那多余的三十二人早些回原精灵族属地艾沃特大森林，出于那边防守工程的需要以及暗夜精灵王的要求。”
“那就好。抵达范家后，就让那些暗夜精灵族精锐带着他们往西边走吧。过了天海应该就是艾沃特大森林了。”范羽摩挲着胡子道。
拉格纳又点了点头，从水囊中倒了点水喝。范羽看着他，思考良久后问道：“冥王……他因为人界和冥界通道被毁，回不去了，这是真的？”
拉格纳颇为严肃地道：“千真万确。我自十岁起跟随他起已经十年，这一点我保证不会出差错。我们想知道尤托匹亚的美梦究竟是什么，但现下巴尔德尔家族已经不知去向，霍尔德尔家族的态势又一直非常保守……恐怕冥王陛下想要回去还要花一番功夫。要重建人界与冥界的通道，可不是说说这么简单的事情。就算能找到会使用空间法阵的人类，也是如此。”
范羽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我一直以为神啊冥王啊都是不存在的，可这几个月来，似乎可信度越来越高了！”
拉格纳不可置否地笑了笑，道：“虽然他说起来已经四十三了，内心年龄却远没有那么成熟。但天生的那种王者气质，从来没有改变过一分一毫。”
“唉。”范羽叹了口气，“重建空间通道，确实难比登天。”
……
东瀛。
登兴城内，皇宫里。
石头砌出了一条阴暗潮湿的通道，一走进去就能闻到那股标志性的味道。不时能听见水滴滴落的声音，渲染上一丝恐怖的气息。结在灯架下边的蜘蛛网在灯油光亮下丝丝分明，有新的，有陈的，没有人来打理。
通道的深处，并没有灯火。好似无边的黑暗，是冰冷的永夜。
登兴城的冬天，可不好过啊。
尤其是被囚禁在牢笼中、力量被封印的紫龙家族的成员们。
由于身体长达十年的损耗，现在他们都是龙的形态——不是龙化，而是连基本的人形都无法维持之后，最为原始，没有什么攻击力可言的形态。在每条龙的脖颈处都有一根黑色的管子，管子上贴满了黄色符纸，用以封印他们的力量。
其中有一条龙身形最为庞大，若不是鳞甲颜色黯淡，光看外形，很难不给人以一种霸主的威严感觉。他的眸子阖着，但实际上是假寐。匍匐在地上，爪子在身前，似乎很是无力。
没错——这就是赵子墨的父亲，赵浩瀚。而其他四条龙则是他的亲哥哥，赵浩渺和他的妻子、儿女。这些年来，东瀛人一直以一种独特的秘法供给他们以能量，夺取他们的龙血。那管子插在身上，在抽取龙血的时候尤其疼痛难忍，五脏似乎都要爆裂开来一般。原本，以他的实力，这些东瀛人怎么可能囚禁得住他。可是他不仅败在了那个阴险狡诈得东瀛女人手下，还连累意欲救他的大哥一家，一齐如此屈辱地活着。
他们没有自我了断的勇气，因为紫龙家族的使命，是“守护”。
他悄悄盘算着，这封印还有多少时日才能被他腐蚀完毕。
按照那些护卫们谈论的，其实那女人住得离这里不近。而且她生性喜好奢靡，只要在日落时分逃离，短时间内，在用餐或者在洗澡的她并不能亲自出击。只要有十分钟，他们就可以逃离东瀛。
但大哥似乎不知道腐蚀封印的办法……而且，封印就算解除，施术者也一定会有感觉。逃脱的计划还得再好好考量一二才行。
赵浩瀚看着小铁窗外的风雪，眼前却浮现着女儿的容貌。
妻子早亡，女儿便是他在这世上唯一最爱的人了。这么多年，不知她在尤托匹亚生活的如何？赛图那个老匹夫，不知道有没有一不小心被别人干掉？
话说回来，若是能够顺利逃出去，怎么样也要把那个调笑大哥的狱卒弄死。哪有那么无礼的年轻人，仗势欺人而已，还真以为自己有本事。
唉……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紫色的眼眸里写满了忧伤。
好冷呐。
风雪还在窗外呼啸，狠狠刮过石墙与铁栏杆。石墙厚到窗槛上堆满了雪花却不让雪花飞进来的程度，那微弱的天光在深灰的天空背景之下，犹如残烛之火一般令人心塞。
紫龙家几百年前还在伯利亚森林西缘的时候，空气怎不比这东瀛的弹丸之地冷，风雪怎不比这东方的岛国大。
然而如今沦落成阶下囚，心境转换之下，竟是这处的冬天更难熬了。
……
还是东瀛。
皇宫里，原天皇寝宫内。
仁德天皇——现在被关在石城地下饱受折磨的那位，原本是个昏君模样的家伙。国内各种势力纷争，他看在眼里，却因权力的分割而无能为力，干脆一了百了做个昏君，让自己信任的臣下去大展身手处理国事。他怎么也没想过自己这般举动最终竟会给帕拉诺伊娅这种乱臣贼子钻了空子，在牢狱中度日如年的时候，因此不知叹息了多少回。
虽说他有些懦弱无能，只好看着自己的侄女慢慢变成自己不认识的人，一点一滴积累着势力最后一举推翻皇权的至尊地位；不过生活上，他是个极其朴素的人。他的寝宫，若是不告诉你这是东瀛君主的寝宫，无论是谁都不会相信这素雅的居室竟会是他的住处。要说和那些乡绅家庭有什么区别，除了装饰还少些，地方还大些，就真真没什么分别了。
不过，现在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
天皇“清居”十年间，帕拉诺伊娅可谓是竭尽所能将这寝宫布置成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居所。房梁？改成雕梁，然后镀金。居室内部没什么装饰？那就挂上书画，添上华灯，换了那黑漆漆的花盆，放上从光耀之地高价买来的青花瓷器。不过，青花瓷器也很素淡，看着不爽——那就将口子周边滚一圈金子。蓝配金，也挺好看的。
可以说，帕拉诺伊娅与东瀛的传统美学是格格不入的。放在任何一个有过教育没接受过教育的东瀛人眼里，这屋子都是乱糟糟的不堪入目。偏偏她就是我行我素，最好看的金银丝的华服也要展示在屋子里让自己心情愉悦，吊灯要是光耀之地西部山区产的粉金水晶整块雕琢而成的，所用的寝具是更不必说了，那都是上好的真丝——在这个年代，真丝比黄金可贵多了，尤其在物质相对匮乏的东瀛。在高句丽，就算是君主，能有几块真丝的帕子一方枕巾，也是有些奢侈味道的了，哪敢肖想什么寝具。而对于帕拉诺伊娅来说，寝具的极致也不过就是真丝与真丝绣线了。她还没要求把衣服都做成真丝的呢。
这日，帕拉诺伊娅午睡睡得有些迟了。她根本不擅长国事，只有军工这一块儿自己在倒腾着，其他的都交给东条富雄去头疼。不过这一个月来东条富雄带着一万鬼兵出征高句丽，这些事情就又都回到她手上。
让她去看那些奏折？做梦吧！哪儿递上来的，扔回哪里去。要真有大不了的事情，就让自己的贴身侍女阿彩做个决定。
哦，之前那个侍女啊。一不小心倒漏了一滴茶水，帕拉诺伊娅只是眨了下眼睛，便让侍卫将她拖下去，做实验去了。
残忍吗？残忍。但这就是帕拉诺伊娅。
她睡眼惺忪地醒来，带着十二万分的不情愿。要问为什么么，因为她方才梦到自己征服了整个光耀之地，正站在无尽之山的山脚下，抬头望着尤托匹亚的美梦。那是她梦寐以求的力量啊！而且，据有些探子的情报，无尽之山山顶，有着人界与神界的通道。如果能成神，一统三界……
呵，那什么冥王，也臣服在她的脚下，这感觉别提有多好了。
不过现在，那些还都是设想，没有完全变成现实。
“领主，沐浴的时间到了。”阿彩平静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阿彩很得她的意，是个很镇静胆子很大的姑娘，做事也完全挑不出来毛病。最妙的是还懂得一些国事，很是机敏，又不会越过她来自以为是的做决定，就像之前的小路那样。因此就算心情不好，她也很是发善心地没有叱骂她，而是淡淡说道：“知道了。”
领主心情不好？阿彩心里默默想到，眼里闪过一丝光彩。那是令人看不懂的微微喜悦。
“沐浴”的实质，是帕拉诺伊娅用龙血掺的水来泡澡。就连福斯耀·古月这样的人，也因为终究是人类，而不敢轻易触碰可以震撼灵魂的龙血。然而，这对于帕拉诺伊娅来说，似乎没什么作用，反而有“锻魂”之效果。
她真的是人类吗？有时候，阿彩会在心里这么想到。随后她很是娇美地微微一笑。只是，有过类似经历的人会看得出来，那般温暖如和煦的春日阳光的笑意的深处，是令人战栗的彻骨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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