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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回 悟空三下无底洞 大圣天堂告御状


书接前文。前文书说到悟空从女妖怪肚子里出来,抡棍就打,女怪舞双股剑来迎。两个人斗了好多时,不分胜负。

        八戒见了,絮絮叨叨,埋怨悟空,对沙僧说道:“沙师弟,大师兄真是胡闹!刚才在她肚子里,给他开肠破肚,不就得了吗?怎么又跑出来打,让她这么猖狂!”

        沙僧说道:“是啊!不过也多亏师兄从深洞中救出师父,现在又跟妖精厮打。先请师父自己在这坐着,我和你上前协助大师兄,降服妖精!”

        八戒连连摆手:“不,不,不!他有本事,我们不行!”

        沙僧说道:“二师兄,你说得什么话!这样做大家都有好处,虽然本事不行,可是放屁还添风呢!快上吧!”

        八戒见沙僧这么说,心说:“我老猪再不济,也不能落在沙和尚后边啊!上!”

        呆子一时兴起,举起钉钯,大吼一声:“妖怪,哪里走,看钯子!”

        他两个撇下三藏,一齐上前照着妖精乱打。那妖精对战悟空一人,就已经是落入下风,又见来了两个帮手,吓得回头就跑。

        悟空喝道:“快追!”

        妖精躲到树后,把鞋脱下来,吹口仙气,念个咒语,叫声“变!”把个绣花鞋变成自己的模样,挥舞双剑来应付悟空兄弟三人。

        八戒往躲过宝剑,一钯子把假妖精打落在地,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绣花鞋。

        悟空见了大怒:“你们这两个呆子!不好好保护师父,谁叫你们来帮忙的?”

        八戒埋怨道:“沙和尚,怎么样?!我说别上,你非要上,说什么放屁添风!你不知道这猴子喜欢抽风啊?我们替她降了妖怪,不谢谢咱们也就算了,反倒落得埋怨!真是费力不讨好,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悟空恨恨地说道:“你们哪里降了妖怪?这根本不是妖怪,这是妖怪的一只绣花鞋!昨天我跟妖怪打斗,就中了她的遗鞋之计,所以才让她逃了。你们过来帮忙,不知师父怎样了,快去看看!”

        八戒把鞋往地下一扔,说道:“唉!原来这不是妖怪,白忙活了,去你的吧!”

        三个人急忙回到洞口边来找师父,哪里有什么师父,这次连行李和马匹也不见了。

        慌得八戒到处乱跑,沙僧在后跟随,悟空也心急如焚。

        找了好半天,悟空忽然在草稞里找着半截儿缰绳,悟空赶紧拾起来,止不住放声痛哭:“师父啊!刚才还在呢,怎么只剩下这绳子了!”

        八戒见师兄大哭,忍不住仰面大笑。

        悟空骂道:“你个夯货!是不是又要散伙!”

        八戒又笑道:“师兄,我不是笑这个。师父一定是又被妖精捉进洞去了。你再去洞里走一遭,这回准能救出师父来。”

        悟空说道:“也好,事已至此,别无他法!我还进去,你两个就好好把守洞口,千万不要放跑了妖怪!”

        悟空翻身跳出洞口,这一回没有变化,以本来面目来到洞中。悟空来到洞中,只见那门楼关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棍把门扇打烂,闯了进去。

        可是到里面一看,静悄悄没有一个人,既不见妖怪,也不见师父,亭子里连桌椅也没了。

        原来这妖洞方圆三百余里,那洞穴一个挨一个,也不知有多少个。头两回都被悟空找着了,这回妖怪学聪明了,这回捉了唐僧,立即传令,搬到别的洞里去了。

        这洞穴有这么多,悟空上哪儿找去,只急得他跺足捶胸,大声叫道:“师父啊!你真是个晦气转成的唐三藏,灾殃铸就的取经僧!怎么就这么多灾难啊!这条路走熟了,怎么不在?这大大小小的洞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让我上哪儿找去?!”

        悟空正在吆喝,忽然一阵香烟扑鼻,悟空大喜:“这香烟是从后面飘来的,想必是在后头。”

        悟空顺着香烟飘来的方向走去,进去一看,也没动静,只见有三间南房,里面有一张供桌,桌上有一个大鎏金的香炉,炉内插着三根香,这烟就是从这里飘出去的。

        悟空仔细一看,那上面供着两个牌位。

        正中间是一个大金字牌位,上写“尊父李天王之位”!

        旁边有一个稍微小一点儿的牌位,上写“尊兄哪吒三太子之位”!

        悟空大喜,也不去找妖怪,也不去寻师父,收了铁棒,把那两个牌位抱起来,来到洞口,嘻嘻哈哈,笑个没完。

        八戒和沙僧听见,放开洞口,迎着悟空道:“师兄这么高兴,想必把师父救出来了?”

        悟空笑道:“不用我们救,只管向这牌子要人!”

        八戒说道:“师兄啊,这牌子又不是妖怪,又不会说话,怎么向它要人?”

        悟空把牌位放在地下,说道:“你们看!”

        沙僧上前一看,见上面写着“尊父李天王之位”、“尊兄哪吒三太子位”。

        沙僧问道:“大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悟空说道:“这是妖精供养的。我这回进去没找着师父,也没找到妖怪,只找到这两个牌位。想必是李天王的女儿、哪吒三太子的妹妹,思凡下界,假扮妖怪,把我师父捉了来。不向他要人,又向谁要?你两个在这守着,别放跑了妖怪。等老孙拿着牌位,到天宫到玉帝面前告御状去!叫李天王还我师父!”

        八戒说道:“猴哥啊,这御状可不是那么好告的,你先跟我说说,你以什么理由告他?”

        悟空笑道:“我自有主意,我把这牌位当成物证,再写份状纸。”

        八戒问道:“状纸怎么写?你先念给我听听。”

        行者说道:“告状人孙悟空,年甲在牒,系东土唐朝西天取经僧唐三藏徒弟。告为假妖摄陷人口事。今有托塔天王李靖同男哪吒太子,闺门不谨,走出亲女,在下方陷空山无底洞变化妖邪,迷害人命无数。今将吾师摄陷曲邃之所,渺无寻处。若不状告,切思伊父子不仁,故纵女氏成精害众。伏乞怜准,行拘至案,收邪救师,明正其罪,深为恩便。有此上告。”

        八戒大喜:“师兄,告的有理,这官司赢定了!快去快回,慢了恐怕妖精害了师父。”

        悟空说道:“放心吧,我去去就来!”

        悟空抱着牌位,驾起筋斗云,早到了南天门外。那把门的大力天王和护国天王,赶紧施礼放行。

        悟空来到通明殿外,早有张、葛、许、邱四大天师迎面施礼:“大圣干什么来了?”

        悟空把牌位放下,将状纸拿出来一晃,说道:“老孙今天是来告状的!这是状纸!”

        天师大吃一惊,心说话:“这个赖皮要告谁?不知是哪个倒霉蛋儿,叫他抓住小辫子了。”

        四大天师生怕这狗皮膏药粘自己身上,赶紧把他引到灵霄殿外,向上启奏,玉帝有旨宣孙悟空上殿。

        悟空跟着四大天师来到灵霄宝殿,把牌位放下,向上大礼参拜,呈上状纸。

        葛仙翁了状纸,铺在龙书案上。玉帝从头仔细看了一遍,立即把原状批作圣旨,宣太白金星李长庚领旨到云楼宫去宣托塔天王李靖见驾。

        太白金星刚要下殿,悟空上前奏道:“希望陛下好好惩治罪犯,不然,又叫老孙费事!”

        玉帝看着这猴子就烦得慌,把手一摆:“原先同去。”

        悟空问道:“老孙也去?”

        四大天师说道:“万岁已经下了旨意,你就跟金星同去吧!”

        悟空真的随着太白金星来到云楼宫,托塔天王李靖的府第就叫云楼宫。

        云楼宫门前看门的童子认得金星,赶紧到里面报道:“大白金星老爷来了!”

        李天王立即出门迎接,又见金星捧着圣旨,赶紧命人焚香,准备接圣旨。刚要转身,又见悟空跟了进来,天王把脸吧嗒就撂下了。

        你说天王为什么生气,原来悟空当年大闹天宫的时候,托塔天王在悟空手底下吃过亏。这是五百年前的仇口儿,所以生气。

        这李天王也真够鼠肚鸡肠的,为了这点小事儿,竟然记恨了五百多年。

        李天王一见孙悟空就知道没好事儿,忍不住向金星问道:“老长庚,你传得什么旨意?”

        金星说道:“是孙大圣告你的状子。”

        李天王本来就看悟空不顺眼,听了个“告”字,忍不住冲冲大怒:“他告我什么?”

        金星说道:“你先焚香,自己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李天王气呼呼地设了香案,拜完了圣旨,展开一看,气得用手拍着香案,怒道:“这个猴头!就知道诬赖好人!”

        金星赶紧劝道:“先不要生气,他可有牌位在玉帝面前当作物证,说是你亲生女儿哩!”

        天王说道:“我只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金吒,侍奉如来,做前部护法;二儿木叉,给观世音菩萨当徒弟;三儿哪吒,在我身边,早晚随朝护驾;只有一女,名叫贞英,今年刚刚七岁,她还是个孩子,人事还不懂呢,怎么能做妖精!如果不信,抱出来你看。这猴子着实无礼!先不要说我是天上的元勋大臣,封受先斩后奏之权,就算是下界的小民,也不能诬告!”

        李天王越说越气,吩咐一声:“来人啊!用缚妖索把这猴头捆了!”

        那庭下摆列着巨灵神、鱼肚将、药叉雄帅,一个个向上一闯,把悟空捆了。

        金星劝道:“李天王千万不要闯祸啊!我跟他奉旨意来宣你上殿。你却把他捆了,你那缚妖索十分厉害,要是一时把他捆坏了,岂不是自找麻烦。”

        天王说道:“金星啊,像他这样诬告好人,怎能容他!你先坐下,等我用砍妖刀砍了这个猴头,然后再跟你见驾!”

        金星见托搭天王取刀,就知道天王被冤枉了,吓得心惊胆战,埋怨悟空说道:“你好冒失啊,御状能是随便告的?你也不打听明白了,像这么乱弄,要是把你砍死了,可怎么办啊?”

        悟空有牌位在手,毫不在乎,笑呵呵地说道:“老官儿放心,没事儿,没事儿!老孙的买卖,就是这么做的,一定先输后赢。”

        悟空话没说完,天王抡刀照着悟空劈头就砍。没想到却被哪吒三太子,上前用斩腰剑驾住,叫道:“父王息怒!”

        托塔天王大惊失色!

        噫!父亲见儿子以剑架刀,就当喝退,怎么返大惊失色?

        原来哪吒刚刚出生时,他左手掌上有个“哪”字,右手掌上有个“吒”字,故名哪吒。

        哪吒三太子生下来三天就下海洗澡闯祸,踏倒了水晶宫,捉住蛟龙要抽筋为绦子。天王知道,恐生后患,想要杀了他。

        哪吒愤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灵魂直接飞到西方极乐世界告诉如来佛祖。

        如来佛祖正在跟菩萨讲经,听见有人叫喊“救命!”佛祖睁开慧眼一看,知道是哪吒的魂魄,立即用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念动起死回生真言,哪吒于是得了性命。

        哪吒运用神力,施神威,降服九十六洞妖魔,神通广大。后来哪吒要杀天王,报那剔骨之仇。

        天王打不过哪吒,被追得走投无路,无奈之下,只得逃到西天,向如来求救。

        如来以和为尚,赐给天王一座玲珑剔透舍利子如意黄金宝塔,塔上层层有佛,艳艳光明。

        哪吒被装进塔里,被佛光烧得几乎丧命,苦苦求饶。如来佛祖放出了哪吒,收哪吒为义子,替他父子化解了冤仇。李天王从此宝塔不离手,所以称为托塔李天王。

        今天托塔天王李靖在家闲着,没有托着塔,被哪吒用剑把刀驾开。李天王恐怕哪吒要报仇,所以吓得大惊失色,赶紧回手从塔座上取了如意黄金塔,托在手中,这才长出一口气。

        李天王做神仙做到这个份儿上,也真是无话可说了。

        《西游记》当中托塔李天王和哪吒都是佛教中人,而《封神演义》当中托塔李天王父子则是道教中人。然而,大多数人倾向于李天王父子是道教中人。

        李天王把宝塔托在掌中,这才敢向哪吒问道:“孩儿,你用剑驾住我的刀,有什么话说?”

        哪吒见李天王把宝塔托在手上,知道父亲还在提防自己,吓得赶紧把剑扔了,叩头道:“父王,你确实有一个女儿在下界哩!”

        天王问道:“孩儿,你怎么也来胡说!我只生了你姊妹四个,哪里又有个女儿哩?”

        哪吒说道:“父王忘了,那女儿本是一个妖精,三百年前修炼成精,她曾在灵山偷吃了如来的香花宝烛。如来命我父子领天兵,把她捉住。如来大发慈悲,见她修行不易,饶了她的性命。那老鼠精千恩万谢,拜父王为父,拜孩儿为兄,在下界供设牌位,侍奉香火。没想她又成了妖精,要害唐僧。却被孙行者把牌位搜出来,告了御状。这是结拜的义女,不是我的亲妹妹。”

        李天王一听,恍然大悟:“哎呀,孩儿啊,我确实忘了,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哪吒说道:“她有三个名字:她的本身,叫金鼻白毛老鼠精;因偷吃香花宝烛,改名叫做半截观音;如今饶她下界,又改了,叫做地涌夫人。”

        李天王这才完全省悟,赶紧放下宝塔,亲手来给悟空松绑。

        悟空一听自己果真没冤枉他,就放起刁来:“哪个敢解我!跟我去见玉帝!叫玉帝给老孙评评理!”

        慌得天王手软,哪吒无话可话,众家将都退到一边,不知所措。

        大圣就打滚撒赖,一个劲儿地吵着要见玉帝。

        李天王无话可说,只有哀求太白金星来说个方便:“老金星,你就替我说个情吧!”

        金星用手一指天王:“你啊,太冒失了!古人云,万事从宽。你也太着急了,还没弄清楚,就把他给捆了,又要杀他。这猴子是个有名的赖皮,你如今叫我怎么办?要按哪吒说得来看,虽然是义女,不是亲女,却也是恩深义重,不管怎么说,你也有个罪名!”

        天王说道:“只要老金星肯说这个人情,就没罪了。”

        金星说道:“我也想替你们和解,可是你让我怎么说啊?”

        天王笑道:“哎?老金星对他有恩,你把那当初招安授任齐天大圣官衔的事情说说,他就不闹了。”

        金星真的上前,摸着悟空说道:“大圣,看在我的薄面上,解了绳子好去见驾。”

        悟空说道:“老官儿,不用解,我会滚,一路滚着就到了。”

        金星笑道:“你这猴子怎么这么寡情,我以前也曾经对你有恩。你就这么点小事儿,都不肯依我?”

        悟空问道:“你对我有什么恩?”

        金星说道:“你当年在花果山占山为王,是老身力谏,这才降旨扫安,把你宣上天来,封你做弼马温。后来又是老身力奏,又封你做齐天大圣。你又不守本分,偷蟠桃、窃仙丹,才得了个无灭无生。取经路上我又多次给你指路,要不是我,你怎么能有今天?”

        悟空说道:“古人说得好,死了也别跟老头儿埋一块儿,就会揭挑人!得!得!得!看在你老人家的面子上,就饶他一回,不过还得叫他自己来解。”

        天王这才上前,解了缚妖索,情悟空穿好衣服上坐。

        悟空得意地朝金星说道:“老官儿,怎么样?我说先输后赢,买卖儿就是这么做!快催他去见驾,别误了我师父。”

        金星说道:“别忙,闹了这一阵子,喝杯茶再走。”

        悟空说道:“你喝他的茶,受他的私,买放犯人,轻慢圣旨,你该当何罪啊你?”

        金星说道:“不喝茶,不喝茶了!你看你连我也赖起来了!李天王,快走,快走!”

        李天王哪敢去,他怕悟空有的也说,没的也说,到时候放起刁来,这可怎么办啊!没有办法,又央求金星前来求情。

        金星好人做到底,又来对悟空说:“我有一句话,你依不依我?”

        悟空说道:“这绳捆刀砍的事,我都看了你面不追究了,还有什么话?你说,你说!说得好,我就依你;说得不好,可别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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