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回 三清观三仙喝尿 五凤楼五雷拘神
书接前文。前文书说到半夜三更有一个小道士来大殿上找东西，没想到踩到一个荔枝核儿，摔了一跤。八戒忍不住笑出声来，吓得小道士跑到后院我方丈，给三位老师父报信儿。
三位老师父还没睡觉，听见这声音不对，开门出来，问道：“半夜三更的，你不睡觉，吵吵啥玩意儿。说什么大事不好了，说清楚点。”
他战战兢兢地说道：“弟子把手铃儿忘殿上了，睡起一觉来，忽然想起来了，就去殿上去找。就听见有喘粗气的声音。我心里害怕，就赶紧出来，有出走得太着急了，摔了一跟头。就听见殿上有人哈哈大笑。险些把弟子吓死！”
老道士听他这么一说，叫道：“拿灯来！去看看是个什么怪物？”
一声令下，惊动了观中大大小小的道士，一个个都点了灯笼，往正殿去看个究竟。
悟空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灯火通明，就知道那老道士来了，“八戒、悟净，来了！坐稳了，别出声。”
你看他三个坐在高处，摆好了姿势，绷着脸，不言不语，任凭那些道士们四处寻找，他三个犹如木雕泥塑的一般，一动不动。
虎力大仙说道：“没有歹人，怎么把供品都吃了？真是怪事儿！”
鹿力大仙说道：“像是人吃的，有皮儿的都剥了皮儿，有核儿的都吐了核儿，可是怎么找不着人呢？真是旋风吹到屁眼儿里——邪门儿！”
羊力大仙说道：“师兄，不会是我们的心诚，请来了三清爷爷圣驾降临，受用了这些供养吧？”
虎力大仙一听，恍然大悟：“对对对！我说怎么刚才有阵神风呢，想必是三清爷爷弄的。”
羊力大仙喜道：“趁现在大仙还没走，我们不如向天尊求些金丹圣水，献给陛下。岂不是长生不老，我们的工夫也没白费吗？”
虎力大仙说道：“说的是。”叫道：“徒弟们，起乐诵经！快取法衣来，等我拜祝。”
那小道士们各自遵命，两班摆列整齐，当的一声磬响，齐诵一卷《黄庭道德真经》。
念完了经，虎力大仙披了法衣，众道齐刷刷跪了一大片。齐声说道：“请三清爷爷赐些金丹圣水，也好献给朝廷，寿比南山。”
八戒一听，心中忐忑，悄悄对悟空说道：“这是我们的不是了。偷吃了东西，还不走。他这样祷告，怎么答复？”
悟空扭了一声八戒，疼得八戒一咧嘴，不敢说话。悟空忽地开口叫道：“晚辈小仙，且休拜祝。我们是从蟠桃大会上来的，没有带金丹圣水，待改日再来垂赐！”
那大小道士听圣像说话了，一个个抖衣而战，惊喜道：“爷爷啊！活天尊临凡，势必别放他走，好歹求个长生的法儿来！”
三位仙长又拜道：“万望三清爷爷留些圣水，弟子们也好延寿长生。”
沙僧紧紧地抓着大师兄的胳膊，悄悄地说道：“大师兄，要得紧，又来祷告了。”
悟空说道：“那就给他些吧。”
八戒小声说道：“拿什么给他？”
悟空说道：“你们跟我学，我有的时候，你们也都有了。”
那道士们吹打完了，悟空又开口说道：“那晚辈小仙，不须拜伏。我本打处不留些圣水给你们，又恐灭了苗裔；若要给你，也太容易了。”
众道一齐伏拜道：“万望天尊念弟子恭敬之意，千万赐些吧。弟子一定广宣道德，奏明国王普敬玄门。”
悟空说道：“既如此，取些器皿来。”
道士们大喜。虎力大仙抬一口大缸放在殿上，鹿力大仙端一砂盆放在供桌上，羊力大仙搬一花瓶，放在中间。
悟空说道：“速出殿外，掩上房门，不可泄漏了天机，也好赐些圣水。”
众道士诺诺连声，退出殿外，掩上殿门，趴在红色石阶之下，静静地等着，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
悟空站起来，掀着虎皮裙，撒了一花瓶猴尿。
八戒见在大喜：“猴哥，我跟你做了这几年兄弟，老猪还没干过这勾当。我刚吃了些东西，正要干这事儿哩！”
八戒也揭衣服，呼拉拉，尿了一砂盆，沙和尚也撒了半缸。
依旧整衣端坐在上面，叫道：“小仙来领圣水。”
那些道士推开殿门，叩谢大恩，把缸、盆、瓶，全都抬出殿外。叫道：“徒弟，取个杯子来尝尝。”
有小道士命来一个茶杯，虎力大仙接过来，舀出一杯来，喝了下去，咂巴咂巴嘴。
鹿力大仙问道：“师兄，好喝吗？”
虎力大仙皱着眉头，撇着嘴，一个劲儿地直嗫牙花子，“又酸又涩，不太好喝啊。”
鹿力大仙也尝了一口：“确实不太好喝，有些臊臭味儿。”
羊力大仙说道：“等我尝尝。”说罢也喝了一口，说道：“有些猪尿臊气。”
悟空听他连猪尿都说出来了，知道已经被识破了，说道：“人家识破了，咱们也该走了，索性留个名吧。”大叫道：“我把你们这些瞎眼的道士！哪个三清，肯降凡尘？我们都是大唐圣僧，奉旨西天取经。闲着没事，来此耍耍。吃了供品，闲坐聊天。见你们叩拜，如何答复？这不是圣水，是我们的尿水！哈哈哈哈！”
那道士们一听，拦住门，一齐磕头瓦块，铁锨锄头，没头没脸的往里面乱扔。
悟空左手拉着八戒，右手拉着沙僧，闯出门来，驾起祥光，回到智渊寺，现了本相。不敢惊动师父，各自睡下。
第二天，国王设早朝。
三藏醒来，叫道：“徒弟们，伺候我倒换关文去来。”
悟空与八戒、沙僧急忙起身，侍立左右道：“师父，这昏君听信了那些道士，兴道灭僧，恐怕出什么差错，不肯倒换关文。我们保护师父，一块进殿去吧。”
三藏大喜，披了锦襕袈裟，悟空坐一听了通关文牒，八戒拿了锡杖，沙僧捧着钵盂，把马匹行李，交给寺中和尚看守。
国王一听来了四个和尚，不觉大怒：“这和尚活腻歪了，竟敢来这里寻死！那巡捕官员，怎么不把他们锁起来，交给国师！”
班中闪过当朝太师，向上启奏道：“启奏陛下，东土大唐，位于南赡部洲，号称中华大国，离此万里之遥。一路上多是妖魔鬼怪，这和尚定有法力，才能来到这里。万望陛下看在他是大唐远僧的份上，就召上殿来，验看文牒，放他们西行。此诚所谓不失善缘。”
国王准奏。时间不大，唐僧师徒来到之殿之下，立在阶前，把关文捧给国王。
国王刚要展开验看，黄门官又来启奏：“陛下，三位国师来了。”
慌得那国王收了关文，“快设龙墩。”急忙下了龙座，恭恭敬敬把三位老道士迎进大殿。
师徒们回头观看，只见那大仙，大摇大摆，带两个都小道童，往里就走。两班文武都点头哈腰，不敢直视。
老他们上了金殿，对国王并不行礼，径直坐下。
国王小心翼翼地问道：“朕并没去请三位国师，今天怎么肯下降？”
虎力大仙说道：“有一件事想告诉你，所以就来了。那四个和尚是哪里来的？”
国王说道：“是东土大唐差去西天取经的，来此倒换通关文牒。”
那三个老道士鼓掌大笑：“还以为他们走了，原来还在这里！”
国王惊道：“国师找他们有什么事？他们刚报了姓名，正打算捉起来送给国师使用。可是当朝太师言之有理，朕见他是远来的，又不灭中华善缘，这才召进来验看文牒。没想到国师会这么问，想是他冒犯了国师，哪里得罪了三位？”
虎力大仙冷笑一声，把昨天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陛下，他们打死的我的两个徒弟，放走了给我们做工的和尚，摔碎了车子，还搅闹三清道观。正想下手将他拿住，却让他溜了。没想到今天还在城中，这真是冤家路窄！”
那国王一听，勃然大怒：“来呀，把这四个和尚推出去斩了！”
武士们刚要往上闯，悟空往前紧走两步，高声叫道：“陛下暂息雷霆之怒，且容贫僧一言。”
国王怒道：“你冲撞了国师，国师的话，岂会有错！”
悟空笑道：“他说我昨天在城门外打死他两个徒弟，有谁见了，可以作证？我们就算屈认了，两个和尚偿命，还放两个去取经。他又说我摔碎车辆，放了众僧，此事也没有见证，料想罪不该死，再叫一个和尚领罪。他又说我搅闹三清观，这又是栽赃陷害！”
国王说道：“怎见得是栽赃陷害呢？”
悟空说道：“我们都是东土大唐的人，初来乍到，道路并不熟悉，怎么夜里就知道他观中的事情？既然留下小便，就该当场捉住。天下假名托姓的多了去了，怎么就说是我们？望陛下三思。”
那国王跟唐僧有的一比，也是个糖面耳朵，没有准主意。听悟空说得有很有道理，也就犹豫不决。
正在拿举棋不定的时候，黄门关又来启奏：“陛下，门外有许多老百姓听宣。”
国王说道：“有什么事情，宣进来。”
不多时，有三四十名老百姓朝上叩头：“陛下，今年一个春天没有降雨，唯恐夏天又是干旱，特来启奏，请哪位国师爷爷祈求一场甘雨，普济黎民。”
国王说道：“乡亲们且退下，自会有甘雨降临。”
老百姓谢恩而退。
国王说道：“唐朝和尚，朕为什么要敬道灭僧？只因为当年求雨，我朝和尚不能求下半点。幸亏天降国师，拯救黎民。你今天远来，冒犯国师，本当立即斩首。姑且饶你，敢跟我国师比赛求雨吗？如果求下一场甘雨，朕立即饶了你们，倒换关文，放你们西去。要是比不过，就将你们枭首示众！”
悟空笑道：“小和尚也会求雨！”
国王说道：“摆驾五凤楼！”
时间不大，国王和三位国师在楼上坐定，唐僧师徒立在楼下。
一会儿，一名斥候飞马来报：“一切准备就绪，请国师爷爷登坛。”
虎力大仙，欠身离座，抱拳拱手，辞了国王，下了五凤楼，直奔法坛。
悟空向前拦住：“先生哪里去？”
虎力大仙说道：“登坛求雨啊！”
悟空说道：“你也太没礼貌了，也不让我这远来的和尚。算了，这正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先生先去，可是必须的要在陛下面前讲清楚。”
虎力问道：“讲什么？”
悟空说道：“我和你都上去求雨，这雨是你求的，还是我求的？岂不乱了章法？”
国王在楼上听见，笑道：“那小和尚心眼倒真不少。”
沙僧笑道：“我师兄肚子里的心眼儿，还没有拿出来哩！”
虎力说道：“不用讲，陛下自然明白。”
悟空说道：“陛下明白，可是我这远来的和尚就不明白了。我看还是讲月白的好。”
虎力说道：“我以令牌为号：一声响，风来；二声响，云起；三声响，电闪雷鸣；四声响，雨至；五声响，云散雨收！”
悟空笑道：“妙妙妙！老孙是没见过！大国师请了！请！”
虎力大仙迈开四方步，端着架子，晃着膀子，大摇大摆，撇扯拉嘴地在前面走，唐僧师徒在紧随其后，很快到了法坛之下。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座三丈三尺高的高台。
法坛左右前后插着二十八面星宿大旗，坛顶上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个香炉，炉中香烟缭绕。两边有两只烛台，台上点着蜡烛。炉边靠着一个金牌，牌上刻的是雷神名号。底下有五个大缸，都注着满缸清水，水上浮着杨柳枝。杨柳枝上，托着一面铁牌，牌上书的是雷霆都司的符字。左右有五个大桩，桩上写着五方蛮雷使者的名录。每一桩边，立两个道士，各执铁锤，伺候着打桩。台后面有许多道士，在那里写作文书。正中间设一架纸炉，又有几个纸人儿，扮得都是那执符使者、土地赞教之神。
虎力大仙走进去，直上高台站定。旁边早有小道士捧了几张鬼画符、一口宝剑，递给大仙。大仙念声咒语，用宝剑挑了一道符在蜡烛上烧了。那底下两三个道士，拿过一个执符的象生、一道文书，也都一齐烧了。那上面乒的一声令牌响，只见旌旗招展，树枝摇摆，起风了！
猪八戒一听就慌了，叫道：“不好了！不好了！这道士果然有本事！令牌一响，果然就刮风！”
悟空说道：“二位师弟，你们悄悄地，再别和我说话，只管保护好师父，等我去去就来。”
八戒说道：“明白，明白！”
悟空说着拔下了根毫毛，使了个身外身的法术，变成了个假悟空，站在原地，他的元神出窍，跳到半空中。
那三藏和八戒、沙僧在坛下静静地看着，再不和悟空说一句话。
且说悟空跳在空中，大声叫道：“哪个管风？”
慌得那风婆婆捻住风口袋，巽二郎扎住口袋绳儿，上前施礼。“小神见过大圣！大圣有何吩咐？”
悟空产道：“我保护唐僧西天取经，路过车迟国，跟那妖道比赛求雨，你怎么不助老孙，反助那道士？我姑且饶你，把风收了。要有一点风丝，把那道士的胡子吹动了，各打二十铁棒！”
风婆婆诺诺连声：“不敢，不敢！一切听从大圣吩咐！”
八戒见风停了，知道猴哥做了手脚，忍不住乱嚷：“你下来吧！令牌响度了，怎么没有风啊？你快下来，该我们了！下来吧！”
沙僧也在一旁帮腔：“先生，你不行啊！下来吧！”
虎力大仙脸上有些挂不住，本来就红通通的脸庞，成了酱紫色，眉头拧成了个大疙瘩，咬着牙在那里硬撑。
大仙不甘心，又拿起一个块令牌，烧了符咒，点了文书，焚了象生，“嘭！”又一声响，只见那空中云遮日头雾遮天，老天顿时阴沉了不少。
悟空在空中见了，又高声叫道：“哪个布去？”
慌得那推云童子、布雾郎君当面施礼。“大圣有何吩咐？”
悟空又把赌斗输赢的事儿说了一遍，那云童雾郎也收了云雾，放出太阳。霎时间，日曜青天，万里无云。
八戒笑道：“这先生只会哄皇帝，欺骗百姓，没一点真本事！令牌响了两下，怎么不见云起？”
那仙长见两块令牌都失了灵，便知道有高人在场，心中更加焦躁，急得脑门子见了汗了。只是仍不甘心，把头发解开，披在肩上，仗宝剑，念咒语，踏罡步，烧灵符，焚象生，又一声令牌响了。
悟空听见令牌一响，抬头往南天门里看上去，只见那邓天君领着雷公电母，急匆匆而来，悟空一看迎了上去。
众神一见大圣在此，也迎了上来，“不知大圣为何在此，有何吩咐？”
悟空又把前事说了一遍，“你们怎么来得这么迅速？受了谁的命令？”
邓天君说道：“大圣有所不知，那道士的五雷法是真的，他发了符咒，发了檄文，惊动了玉帝。玉帝将旨意下到，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府下。天尊命我们前来，助雷电下雨。”
悟空说道：“既然如此，都稍等片刻，一同伺候老孙行事。”果然那电不闪雷不鸣。
那仙长更加急躁，汗珠子滴滴答答顺着脸颊往下淌。有几根头发都沾在腮边。那仙长也顾不得擦汗，又步罡、烧符、念咒、焚象、打令牌。
令牌响处，半空中，四海龙王率领雨师，浩浩荡荡一齐拥至。
悟空当头喝道：“敖广，哪里去？”
那东海广德龙王敖广、西海广润龙王敖闰、南海广利龙王敖钦、北海广泽龙王敖顺，一齐上前施礼。
悟空又将比赛的事说了一遍：“上次徒劳无功，今天可要鼎力相助。”
众龙王诺诺连声：“大圣放心，小龙遵命就是！”
悟空又对西海龙王说道：“前日多亏摩昂太子捉怪，搭救我师父！”
龙王说道：“那小子还锁在海中，没敢擅自处理，正打算请大圣发落。”
悟空说道：“随你怎么处置，如今先帮我一忙。那道士四声令牌已经完了，该轮到老孙下去了。但是我不会烧符发檄，打什么令牌。你们都帮帮我。”
邓天君说道：“大圣吩咐，谁敢不从！但只是得有一个号令，这才好依领行事。否则，雷雨乱了，显得大圣没有章法。”
悟空说道：“我以棍子为号。”
雷公大惊道：“爷爷啊！我们怎吃得这棍子？”
悟空笑道：“不是打你们，只要看我这金箍棒往上一指，就要刮风。”
风婆婆和巽二郞连忙说道：“就放风！”
悟空说道：“棍子第二指，就要布去。”
那推云童子、布雾郎君说道：“就布云，就布云！”
悟空说道：“棍子就三指，就要电闪雷鸣！”
雷公电母齐声道：“得令，得令！”
悟空说道：“棍子第四指，就要下雨。”
四海龙王齐声说道：“遵命，遵命！”
悟空又说道：“棍子第五指，就要雨住天晴，千万不可弄错了。”
众人齐声答应：“大圣放心，一切依命！”
悟空这才落下云头，元神归窍，收了猴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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