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节 来自地狱的魔鬼
“不要因为血与火，而恐惧，而退缩！
不要因为汗与泪，而畏惧，而停滞！
要前进，
要奋进！
你当刚胆自强，
你当让命运低头！
你当让你的脚步，跟随你的心，
心到哪里，行到哪里！”
...
钱镠莫名的想起了这番话。他走在篝火点缀的漆黑夜里，中土夜晚的双勾月依旧洒下静谧的月光。无论人间杀戮成怎么样，它们都依然在遥远的天空中，静静的注视着，没有嘲笑，也没有怜悯，有的只是亘古不变的冷清。几千年风云变幻，人间翻来覆去几番变化，它们依旧西升东落，不曾变化。亘古千年一瞬间，双勾月如上帝的双眼，从不曾关注人间......
走过密密麻麻躺倒一地的禅达人，钱镠在感慨命运的无常。上午还在古老的禅达城中见到的昂着头颅的禅达人，这一刻，却是低着头颅，哭泣着入眠。他们之中的很多人，甚至都不愿躺到帐篷里，宁愿地当床天当被，忍受着夜晚的寒风入睡。也许，对他们而言，这样的虐待自己，反倒能让他们好受一点。他们如一群忏悔的苦修士，想通过艰难困苦和自我鞭挞，来求得上帝的宽恕，来拯救自己，来弥补自己心灵的创伤。
“这是一群可怜的人！”老钱心想。
老钱从来不认为自己缺乏怜悯，反倒觉得自己有时候过于感性，经常为别人的悲伤而泪流不止。他看到一个小小的小女孩，畏缩在他母亲的怀里，脸上依旧挂着泪痕，不曾拭去。冷风吹得她们缩着身子，即使篝火也无法提供足够的热量给他们御寒。看着这个小小的孩子，他突然涌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强烈到难以压制。
钱镠深深的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加入到他的肺部，总算有点儿刺激，压制住了身体的不受控制。他轻轻的走过去，取下自己背上的披风，盖在这对母子的身上。也许，无数个夜晚，是另一个男人干着这一刻的事情。但是，那个男人可能一去不再复返。希望明早日出之时，这对母女不要太过思念她们的爸爸/父亲......
仁慈的人，不适合成为将军。是的，钱镠确信自己没法成为一个好将军，他不想在血与火中锻造自己的绝世威名，他只想静谧的享受人生。
从第一刻迈入时空之门起，他就宁愿和平，也不要战争。只是有时候，命运会逼迫你抗争，除非你宁愿低头。老钱是个不愿低头的人，所以他选择了抗争......
与地精的战斗，他身先士卒，他指挥若定，他深得军心。战争一旦胜利，他就脱下了自己的战袍，放弃了团长的职位。他不仅害怕高处不胜寒，自己会被逼着成为独裁者。他也害怕自己为了满足骑士团多数人的意愿，带领着他们一路征战，就像史靖现在做的一样。他甚至很庆幸，因为从史靖战胜霍龙当选团长来看，废堡人似乎更愿意用剑和铠甲，去证明自己的存在。而那将是一路杀戮......那是钱镠不愿的东西。
老钱，愈发的觉得自己是一个和平主义者了。用一个高尚点的词形容一下，就是——“仁者无敌”的仁者。中国儒家对“仁”的定义和解释，似乎越来越吸引老钱的关注。
慢慢的走着，体味着自己心态的变化，老钱浑然不知背后一直跟着个家伙。他是禅达牧师君安华。他一直跟着，默默的观察着这位废堡传奇的团长。他一直想不明白，这个睿智、勇敢的家伙，为什么要在自己人生最巅峰的时刻，主动的卸下所有重担。毕竟，在他眼里，钱镠正是年轻力壮之时。
“为何如此忧愁？”安华牧师终于还是主动开了口。
“因为我感觉到了自己的优柔寡断！我明明知道自己现在需要干什么、应该怎么干，却无法做出决断。想到接下来的战争中的巨大牺牲，我无法强迫自己做出决定！”钱镠淡淡的回答着。
“可是，你必须做决断！”
“是啊！但是，过分仁慈和敏感的人，无法成为一名合格的将军，这就是我现在的状态。让你见笑了！”钱镠无奈的说着。
“上帝的信徒，从来不会嘲笑一个悲天悯人的仁者！圣经告诉我们，尔等必须心存怜悯！作为一名牧师，我从来不会认为将军是最神圣的职业，相反，我认为您现在的样子，尽管优柔寡断的像个书生，但却透露出人性中最闪亮的东西——仁慈，那是最至高的情怀。所以，不必自己嘲笑自己的仁慈，只有上帝才能评判一个人的对与错，和他的价值！”安华是一个牧师，是上帝在地上的牧羊者，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人世真善美的赞扬，劝慰人格外的和缓、温柔。
“也许上帝是对的！”钱镠承认。
“上帝必然是对的！”这是一名牧师的坚持。
“嗯，上帝必定是对的！但是，我现在的优柔寡断，没有任何的用处。相反，它会使我错过时间和机会，它可能还会造成更恶劣的后果！”这才是钱镠的忧虑之所在。
“那就放下它，首先去解决问题，让自己从思想的牢笼中挣脱出来，用脚步去丈量自己的正义！”
“我明白了！”老钱停下脚步，郑重的点了点头。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康老爷子呢？”
“他毕竟年纪大了，早已去帐篷中休息去了。而且，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啊！”安华知道一日的奔波和厮杀，太挑战这个老家伙的体力和精神了。
“也对！明天啊......”
－－－
废堡历41日清晨，禅达溃军临时营地。
钱镠的犹豫和彷徨，只在夜深人静时才会展现。一到清晨日出之时，一个不一样的钱镠就会出现。这时的他坚毅，除了既定目标外不会为任何其它的事务所动。他只是站在那儿，就有一种无名的气势。那是一种将军的气质，会让人无形之中有安全和信赖的感觉。他并非板着脸，但是他所有的命令，任何人都不敢随意对待。他的眼睛扫过一切，你便知道他看着你，你的努力将会得到他的认可，而你的懒惰懈怠将会受到处罚。
现在，他是一名将军，盟军总指挥官钱镠。
早起的第一件事，就是擂鼓聚将。禅达的残军败将、废堡的运输队官兵、甚至妇孺代表，都齐聚在露天广场上。所有人围成一圈，小板凳的数量远远不够，以致绝大多数人全部站着，或者干脆坐在地上。里三层外三层，中间的是禅达军人和废堡官兵，外面是层层叠叠的禅达民众。每个人都希望听到废堡将军的声音，每个人都希望听到钱镠的决定，他们饱含期盼的希望能从这位将军、前任团长的口中，得到承诺——废堡帮助禅达人的承诺。
“各位饱受苦难的人们，在今天这样的日子、这样的环境中，处于你们中间，发表讲话，我并不感到荣幸。相反，我感到悲伤！”钱镠开始自己标志性的即情演讲。没办法，本来一个高层会议，仅仅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场地或足够大的帐篷，因而直接演变成群众大会。禅达人太过热情，或者说太过期盼废堡的声音，在擂鼓聚将时，无论男女老幼，全来旁听了。
“昨天晚上，我看到了太多的悲伤！一个小女孩蜷缩在母亲怀里，篝火都无法提供温暖，她瑟瑟发抖。这让我想到了我的女儿，我那可爱的孩子，想到她期盼我回家的眼神。”（事实上钱镠还没有结婚，没有女儿哦！只是一直以来，钱哥和钱嫂已经在想象自己的孩子了，连名字都取好了，叫丫丫。丫丫尽管还未出世，但她充斥在老钱的生活中，和脑海里。）
“世间最大的罪恶，就是让骨肉相离，让生死相隔，让孩子再见不到父亲，让妻子无法再靠在丈夫那温暖的胸膛！没错，世间最大的罪恶，就是战争。热爱生命的人，从来都拒绝战争。”
“大家不要以为我站在这儿，像个将军，像个领袖。但是，在我的故乡，我与大家一样，也是普普通通的百姓。天底下，只有百姓，只有人民，才会珍惜生活，珍惜平平淡淡的每一天，才会拒绝战争。我也如此！
但是，世上总有些恶劣的人，他们往往身居高位。他们爱好战争，因为战争可以为他们带来想要的一切。他们掠夺别人的财富，掠夺别人的土地，抢走别人的妻子，破坏别人的家庭，杀死别人的孩子，他们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不惜去伤害别人，不惜去夺取别人的生命。他们，是真正的魔鬼！
热爱战争的人，就是魔鬼！”老钱大声的吼着，这是他的心声，只是一个小老百姓般愤怒而无力的呐喊。但是，这种呐喊，却赢得了禅达人所有的认同。因为，站在这儿的人们，承受战争的苦难，已经太久了。孩子想念父亲，母亲哀叹破碎的家，白发人为黑发人的逝去而撕身裂肺的哭泣......
“可悲的是，现在摩尔多瓦的土地上，就出现了一只魔鬼。他的名字，叫拉蒙！他屠戮一切自己所认为的敌人，他心中没有一丝怜悯，他残忍的杀死了800名俘虏，将他们的尸首挂在城头，他不仁，他极度残忍！
他还不义。作为禅达的一员，他在那座城市生活了十年之久。朝夕相伴，我们这儿的很多人，都可能和他喝过酒、吹过牛。但是，他说背叛就背叛。他拿起屠刀，不顾任何情谊，砍下了自己老友的人头。这些人中间，有与他称兄道弟十余载的李实名、雷海丁。这三人，一直被认为是禅达的三根天柱。但是，拉蒙拿起屠刀，却没有半刻之犹豫。不仅如此，他还祸及家人，若不是我事先的提醒，若不是李康老爷子果断行事，李家的妇孺，甚至所以禅达世家，都会惨遭他的毒手。他没有任何情谊，他的眼中只有杀戮。所以，他不义。
更不用说他不忠了。在他最落魄的时候，那还是十年前，他被家族赶出，只身一人。那个时候，是禅达收留了他，给了他一个家，给了他庇护。然而，他成长起来，却没有任何犹豫的背叛了禅达，怎能想见还有如此不忠无义之人？
我们甚至可以想见，十年前他为什么被撵出家族？世上会有父母不疼惜自己的孩子么？到底有多么忤逆，才会让拉蒙的父母要将这个家伙撵出去。除非，他本身就是一个恶魔，他甚至对自己的父母都充满敌意，忤逆成性。所以，我们甚至可以推测出，这是一个不孝的恶魔！”
“很难想象，拥有如此之多恶劣性格的家伙，竟然是一个智慧种族。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人，或者兽人，这样的字眼可以用来形容他这个家伙。我只能相信，这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从黑暗的地狱爬出来、需要祸害人间的恶魔！只有这样的猜测，才能解释拉蒙这个人为什么如此无情无义、不忠不孝，如此以杀戮为生，以血肉为食物。我只能相信，拉蒙就是魔鬼，起来祸害人间的魔鬼！
如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恶魔，却隐藏在禅达，隐藏在我们中间十年之久。现在，他终于露出了獠牙！你们说，我们该如何办？”跌宕起伏，这就是老钱的演讲。他一长段身嘶力竭的呐喊，终于在问出‘我们怎么办’之时，低下了头颅，低沉了声音，因为这不需要自己回答。回答这个问题的，是禅达所有人......
禅达人沸腾了，他们充满了愤怒，他们心中的火，为钱镠所点燃。
“杀死他！”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来。
“杀死他！杀死这个恶魔。”
“让他血债血偿！”
“还我男人！”
“让这个肮脏的魔鬼，回归地狱吧！杀死他，杀死他，我们要战争......”
群情滔滔，大势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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