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帮你
看着那名陌生男子手中的弩箭，莫雪颜抿了抿略微苍白的唇，眼里更是冰冷了几分。她曾听冥诺提起过，五大世家之中，苍郁谷建派于山谷之中，周围山林不少，寻常护卫身上几乎都会带着弩箭，方便随时射杀一些偷溜进谷中的山野兽类。
冷眼那一道对准自己的寒光，莫雪颜垂在袖中的右手一翻，金属冰冷的触感顺着手臂滑进掌心，然后握紧。
扣着弩机的手稍一使力，箭矢划破空气再次朝着莫雪颜疾射而出，旋即又没有迟疑地探手进入腰间的箭袋中，取箭，上弩，瞄准。
带着柳云兮让莫雪颜的行动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想躲已是来不及。几乎是在箭矢射出的同时，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起，莫雪颜右臂一抬，食指毫不犹豫地连续按了两下。
“砰——”
“砰——”
两道锐利的枪声撕裂暗夜的寂静，飞速回旋的子弹沿着既定的路线，一颗准确地击在了迎面而来的箭矢之上，将其击落；而另一颗则擦着第一颗的边缘，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刻，“噗”的一声没入了拿着弩箭之人的心口。
“真可惜……”看了带着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倒在地上的男子一眼，莫雪颜不无可惜地叹息一声，缓缓垂下了右臂。为数不多的子弹，又浪费了两颗。
亲眼看着领头的人倒在面前，其他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人都面面相觑，半晌后才有人惊呼出声，看向莫雪颜的眼中更多了惶恐和不安，脚下踌躇着不敢上前。
身后倚着墙壁，莫雪颜调整着有些紊乱的呼吸，抬头看一眼高高的墙头，心下打消了再来一次的想法。刚才跃至墙头时她已是强弩之末，被打断后想要重新聚气而上，还需要一些时间来休整，现在最重要的是拖延时间。
想是也看出了莫雪颜的力不从心，有些个稍微胆大又想立功的人在一阵犹豫后，到底还是商量着提刀一起冲了上来，想趁着人多势众将其拿下。然而毕竟自小就在血海炼狱里打滚，加之这一年多以来还有冥宇他们这几位老师，莫雪颜暂时将柳云兮安置在一旁的草地上后，仅凭着身手上的凌厉和狠辣也能稳占着上风。
其实莫雪颜也知道，就这么一直拖下去，最不利的还是她。这里是流云水榭，最不缺的就是送死的人，蚂蚁多了还能咬死象，现在的她经不起人海战术。不过这样的局势显然并不能够吓退她，这不仅仅是因为心底的那份骄傲不允许，也是因为叶若轩出现时那一种从心中涌出的难以言喻的安心——那是一种可以让她彻底放松沉睡的安心。
莫雪颜的成长经历决定了她时刻警醒戒备的习惯，即便是睡觉也不忘保持着三分清醒。以前在“莫夜帝国”时她偶尔还会在莫铭彦的看护下好好睡上一觉，但自从来到这边的世界后，她真正得到安眠的时日也不过是来紫云城的那一路上。
莫雪颜不傻，是什么能够让她放下警戒这一问题，仔细想一想就能够明白过来。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她并不清楚，但她相信自己的感觉和选择。
那两枪，既是情急之下的应对，也是一种无言的提示。
她还记得叶若轩追着雪羽离开时说过的维护之言，所以她有理由相信叶若轩此番回来的原因与她脱不了干系。
匕首划破身前人的咽喉，莫雪颜侧身躲开右边砍过来的刀兵，屈肘狠狠撞在来人的咽喉处，随即在骨骼碎裂的声音里将其一脚踢出，重重砸在正要上前来的两人身上，阻了他们前进的步伐。其他人看着地上不断增加的尸体都不禁咽了口口水，脚下不自觉地一点点退去，包围圈也渐渐扩大。
就在莫雪颜松口气的同时，花园口脚步声起，未待她看清楚来人是谁，一道白光已从那里飞出，目标却不是她本人，而是被安置在一旁的柳云兮！
为了不让旁人伤到柳云兮的身躯，莫雪颜打斗时都尽量选择了护在她的身周，此刻因为走位的原因，莫雪颜与柳云兮之间存在着两步的距离——两步，若换做平日不算什么，但想要在毫无防备之下越过两步的距离完全挡下那一道飞来的箭光，莫雪颜自认没那个速度。
匆忙之下，她只来得及转身扑向那一具冰冷的躯体。
尖锐的啸声裹挟着劲风迫近，莫雪颜将柳云兮护在怀中，却没有迎来那预想之中的疼痛。清幽的檀香味沉浮，只有急促的脚步声落在身后，然后是带着焦虑和关切的询问：“墨月辰，你还好吧？”
回头，红衣轻舞，黑发飞扬，一切竟恍如回到了当日长街相遇的一刻。
怀中的人冰冷得没有温度，莫雪颜却在对上那双桀骜的眸时顿觉心中一暖：“只要没死，一切就还好。“
轻柔的话语没有抱怨也没有不甘，其中包含的漠然和平静让人觉得她仿佛就是一个局外人，只是这么平淡地叙述着一场预谋争斗里的血腥杀伐和可能随时降临而来的死亡。
叶若轩显然没有料到莫雪颜会这么说，面上的表情不由得一凝，迟迟忘记了言语。良久，待得注意力转到柳云兮和那染满暗色血污的白衣上时，本是凝滞的眼中蓦地染上了惊怒之色，想再问些什么，却又在开口的刹那噤声——他本就是习武之人，深厚的功力让他对于周遭气息的感知极为敏锐，柳云兮的生死已是显而易见。
“你……节哀。”久久无语的沉默后，叶若轩终于开口，然而除了这些苍白的话语，已是再找不到其他字眼。
“我会替她报仇。”短短六个字莫雪颜说得毫不含糊，一双含冰的凤目中有的只是无比的认真。
叶若轩闻言一愣，随即扬唇轻笑，手中长剑毫无预兆地回旋斜挑，将一支暗地里疾掠而来的箭矢打落。满院的火把灯烛映照着那雪亮的剑光，只有距离最近的莫雪颜留意到了那剑身之上一闪即逝的诡异图腾，然后在她还没有回味过来的时候，一个声音轻轻地落在耳畔——“我会帮你。”
心里莫名的一阵悸动，莫雪颜看着站在身前为自己挡下所有箭矢的少年，半晌，浅笑开来：“好。”
有时候心境的改变就是这样的猝不及防，前一刻还在极渊，转眼便可以海阔天空。而这一切为的不是眼前的这个助力有多么的强大，只是因为在这原本应该孤单的斗争里，还有个人可以和你并肩而战。
险些被这个笑容迷住的叶若轩在短暂的失神后迅速反应过来，继而俯身看向莫雪颜怀里的柳云兮，伸出了只握着剑鞘的左手：“我带着她。”
莫雪颜毕竟是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再怎么厉害，气力这个东西终究是比不得叶若轩的。叶若轩本人虽不知道这一点，但就冲着莫雪颜这一身的血迹，他也明白柳云兮对于如今的她而言是多么大的拖累。
“一定要保护好她。”将柳云兮交到叶若轩手上，莫雪颜郑重地交代着。
“嗯。”重重地点下头，叶若轩看着怀中仅仅只相处过近半个月的女子，没有说话。在他这样的人的眼中，什么话在行动面前都是苍白。
“叶若轩，谢谢你。”少了柳云兮在手上，莫雪颜也算松了口气，至少现今的局面，待在叶若轩那里怎么说都比在她这里安全得多。
“此战结束后，我想见倾颜。”莫雪颜的致谢再次让叶若轩意外，但这一次他却没有选择沉默。尽管还是不知道莫雪颜利用雪羽将他引开要去见的是什么人，可是扪心自问，他的心已经越来越认定眼前这个少年就是他要找的人了。集《玄霄心法》和火凰翎于一身的人，除了倾颜，还能有谁？
从有意识的那一天起，“寻找倾颜”这个念头就在他的脑子里扎下了根。然而，想要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人，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人，谈何容易？几乎是凭着本能地走遍了每一寸能想到的地方，每次都行色匆匆，再美的风景也无法吸引他半分的注意。
直到有一天，白纱委地后抖落的那一抹惊鸿，深深地烙进了他的心里。
尽管当初曾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要找的是一名女子，但是不是女子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是眼前这个人，只要是倾颜，一切就都不重要了，不是吗？
至于莫雪颜不是倾颜的这一种情况，叶若轩却是强制性地选择了忽略，因为他突然有些害怕去想那个结果。
站起身子立在叶若轩身旁，莫雪颜在那双眼眸的注视下想了片刻，缓缓摇头：“我可以让你见倾颜公子，但是你要找的那个倾颜，我不认识。”
“好，那就见见倾颜公子。”叶若轩顺着莫雪颜的话说下去，也没有在这上面多做纠缠。在还不能确定那个未知的结局之前，至少他还可以顺着自己的心，先不用去做那个艰难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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