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流云水榭
紫云城位于落日城以东、紫延城以北，自蓝夏王朝开国以来一直以“陪都”之名存在着，虽不似落日城恢弘，不似紫延城尊崇，却自有江南水乡的另一番韵味。
马车停在紫云城城下时正当午后，淡淡的阳光洒落在坚固而精巧的城楼上，给人一种梦幻般的错觉。策马行在马车旁的叶若轩看着眼前的城墙，心中突然涌起一种难以言明的失落，握着缰绳的手不禁紧了一紧。
“就到这里了吧。”旁边的马车里传来一声淡淡的话语，叶若轩一愣回头，透过车窗正对上莫雪颜看过来的目光。
别人也许不懂，可是叶若轩的心里却是清明。
“是啊，就到这里了。”回头看向紫云城高大的城门，叶若轩强自压下心中的低落，唇角勾起一抹魅惑的弧度，故作轻松道。离开落日城的时候就约定好了的，待到紫云城后便分道扬镳——他怎么会忘记呢。
“到这里怎么了？”从旁边钻出来左右看了看莫雪颜和叶若轩，叶念卿眨巴着一双杏目好奇地问。
“没什么，就是说我们该走了。”看也懒得看叶念卿一眼，叶若轩翻身下马，径直挑开了车帘对立面的孩子吩咐道。“下车。”
“走？！”叶念卿闻言不可思议地瞪着站在马车外的叶若轩，见他脸上的表情不像开玩笑后又转身看了看身后的莫雪颜，直到确定她也没有挽留的意思，这才慌了手脚地一下子扑到了莫雪颜身上，双手死死抓住那一袭白衣的一角。“我才不要走！我不要离开大美人，死都不要！要走你自己走！”
“真不走？”叶若轩挑了挑眉梢，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生气的预兆，只是笑，仿若与莫雪颜初次见面之时。
“我就不……”不满地回头，叶念卿本想再用激将法激叶若轩，却只来得及喊出三个字就被颈边传来的酥麻感夺去了意识。
“还敢跟我叫板。”伸手提起已经昏睡过去的叶念卿，叶若轩不屑地撇了撇嘴，看也没再看莫雪颜一眼，径直向城里行去。
不需要说“再见”，因为……根本不需要再见。
莫雪颜静静地坐在车里听着外面远去的脚步声，半晌才叹了口气，拉上了车窗的帘子。“去流云水榭。”
“为什么不留他们？”坐在旁边留意着莫雪颜神色的上官明若沉默许久，终是不解地开口。这一路上他都很少说话，一来是因为莫雪颜冷漠的态度，二来是叶念卿对他一直怀有敌意，每次他想和“他”说话都会被硬生生地打断，久而久之他也渐渐习惯了沉默。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进身后的那一堆软枕里，莫雪颜淡淡地看了一眼上官明若，垂眉应道：“因为没那个必要。出发之时我就已经说过了，到紫云城以后各走各的路，所以接下来他们的事都与我无关。”
是的，与她无关。
以后不管他们想要做什么，只要不影响她的计划，她都不会过问。
上官明若当然无法得知莫雪颜心中所想，他只知道，那一对父子的离开无论是从哪一方面来说，于他都不是一件坏事。
流云水榭与幻剑山庄同居江湖五大世家之列，而在建筑风格之上，相较于幻剑山庄的庄严雄伟，流云水榭倒更像是它的名字一般，带着一种飘逸的柔美。
忽略掉蹲坐在正门两侧的两座高大的石狮，整个流云水榭的格局和布置都有一种轻盈自在的感觉。就连正门上方高悬的匾额上那金漆书写的“流云水榭”四个大字，也不似平日里常见的遒劲有力，反而更显出一种行云流水的恣意之态。
莫雪颜不由得在心中感慨，如果这里不是流云水榭的话，她会很愿意把这里买下来作为自己的私院的——当然，前提是这里不是流云水榭，不是上官家。
得到消息的墨风辰和墨云辰带着一干人等早已候在了流云水榭外，此刻见得车上走下来的人，都忙亲身迎了上去。
“月辰。”走到近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将莫雪颜打量了一番，直到确定面前的人安然无恙，墨云辰一颗吊着的心才算是落了地。“一路上有没有累着？吃得好不好，没有餐风露宿吧？”
“云辰，月辰又不是纸人，没那么娇弱好不好？”一边的墨风辰看不下去自家弟弟的唠叨，不等莫雪颜开口便打断了墨云辰的话。自从接到幻剑山庄的飞鸽传书，墨云辰就整天坐立不安地担心着墨月辰的身体状况，连正事也无心顾及，让他这个大哥忙得死去活来的，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他也可以松口气了。
“就是，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二哥你就别担心了。”莫雪颜有些无奈地看着紧张过度的墨云辰，心中有点点的酸涩——如果是莫铭彦在这里的话，恐怕也是如此神情吧？一念及此，不禁有些羡慕起墨月辰来。
墨风辰看着面前勉强能算温馨的一幕，脸上虽是不耐，但眼底还是流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只是当他的目光在看向莫雪颜的时候，却多出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好了，有什么想说的也要先让我们进门才是，全都在这门口站着像什么样。”摇头笑看着眼前这三兄弟，上官明若也轻笑着开口解围。
“明若，你怎么会和月辰在一起？”一直只把注意力放在莫雪颜身上的墨云辰闻言侧头，刚好看到了站在莫雪颜身边的上官明若，不由得好奇道。
“前些日子出门办事，没想到路上遇到了点麻烦，还好月辰路过救了我，不然就回不来了。”上官明若似是早就料到有人会这么问，竟是没有丝毫迟疑地开口解释着，却没看见莫雪颜唇边似有若无的冷笑。
救下上官明若本就在她的计划之中。
当初冥彦本欲将上官明若就地格杀于落日城，是她下令让冥彦故意放水，这才使得上官明若得以逃脱的。之后不断地派人沿途追杀，一是泄他们对墨玉锋下毒之恨，二也是想要好好折磨他一番。而之所以会选择在距离紫云城尚有四日车程的地方将其重创，也是为了能够给他一个可以向众人解释的理由。
——若是上官明伤在落日城而被救，那么就与他们早已离开落日城的事实相去甚远，到时候连他自己都难以自圆其说，他们若是什么都不问就救下他，只怕更会让他起疑。
流云水榭的内部只分了东西南北四个院落，客房被安排在了东院和南院。因为这一次武林大会的筹备，提前到来的其他四大世家的负责人都被安置在了流云水榭暂住，其中幻剑山庄与凌微阁被安排在了东院，而无风楼和苍郁谷则被安排在了南院。
对于这样的安排，莫雪颜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意外。毕竟流云水榭、无风楼和苍郁谷之间还在谋划着其他的事情，如此做正好可以避开幻剑山庄和凌微阁的耳目。
江南的秋天兀自残留着绿意。
披着白色的狐裘披风独自一人站在屋前的几棵梧桐树下，莫雪颜看着一片片青黄的树叶从头顶落下，眼角渐渐染上了淡淡的暖色——莫名的，她喜欢这种高大的植物，是以不管是从前在“莫夜帝国”时的别墅还是如今在幻剑山庄的清辉园，都能够看到梧桐树的影子。
“墨三公子很喜欢梧桐么？”微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随之而来的珠圆玉润的温柔男声，带着令人舒心的清浅笑意。“据古书记载，神鸟凤凰‘非晨露不饮，非嫩竹不食，非千年梧桐不栖’，想来它们也是喜欢梧桐的吧？”
“也许吧。”和煦的声音让莫雪颜生不出丝毫的厌烦之意，虽然没有回头，却也心情颇佳地开口答道。
“这样对陌生人毫不设防可不是件好事啊，墨三公子。”身穿金边白衫的贵公子执扇上前，对于对方的怠慢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我身在流云水榭，又与玉若公子你比邻而居，难道还需要担心自己的安危么？”侧头看着已经走到了自己右边的玉若，莫雪颜佯装不解。她并没有见过这个在江湖中被众耳相传的玉若公子，但能够出现在这里又有着如此气度的人，除了凌微阁的少主不做第二人想。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意味深长地看着面前的白衣少年，玉若抿唇轻笑，低声道。
什么意思？
莫雪颜心中一跳，重新审视着身边的这个男子，面色微沉。
然而玉若却仿佛没有感受到莫雪颜审度的视线一般，目光在她那张绝色的脸上流连片刻后，竟是直直望向了那掩映在黑发与白衣之中的侧颈部。
迎着玉若略带沉思的眼神，莫雪颜的右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右边的颈项。在忆起那里似乎有着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后，她那双绝美的琉璃水眸迅速冷了下去。
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两步，莫雪颜一边整理着肩上的披风，一边开口提醒着面前的男子：“玉若公子，请自重。”
“我能看看吗——火凰翎。”明知这样的问话过于唐突，但玉若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要唤醒火凰翎所需要经历的重重波折，却怎么也没想到过火凰翎会在这样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复苏过来。
本想用披风遮挡住右颈的手微微一滞，莫雪颜有些不确定地看着身边的玉若，开口问道：“你知道‘火凰翎’？”
“我想……也许这世间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它。”对上莫雪颜不解的目光，玉若回答得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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