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红衣少年
这孩子说话的语气，跟某人真是出奇的相似。
“冥诺，你觉不觉得这孩子很像一个人？”不待莫雪颜发话，跟在后面的冥辰已经先一步问出了心头的疑问，不过细看他眉眼之中，戏谑倒多于不解。
“与我无关。”冥诺眼神幽幽地看向发话的冥辰，慢慢地从嘴里蹦出四个字，杀气逼人。自己自恋是一回事，被别人拿来当笑话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可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什么大度的人。
“你们两个闭嘴。”眼看着两人又要一言不合吵起来，莫雪颜顿时有些不耐地冷冷开口。直看到两人都讪讪地住了口，才将目光又转向那孩童，“你爹娘不是不在了吗？那你说的爹爹又是谁？”
“爹爹就是爹爹咯，是养大念卿的人啊。他武功很厉害，要是打起来的话，你身边的这三个人联手都未必打得过他。”孩子说着还指了指莫雪颜身边的冥诺冥辰，以及几步开外的冥宇。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抱着怀里的苹果就跑到了莫雪颜身前，仰着头笑着建议，“不如这样吧，你请我吃好吃的，以后有什么麻烦事的话，我让爹爹帮你解决。”
整个江湖之上，能胜过冥宇、冥辰和冥诺的人不是没有，可若是三人联手还打不过，那这样的人就屈指可数了。
莫雪颜低头看着眼前的孩子，并没有马上答话。
“七冥子”并非以本领的高低来排列的，但既然以冥夜为首，那么他的武功谋略自然胜过另外几位，目前也是七冥子里面埋藏得最深的存在。就连他都无法胜过身边这三人的联手，那么这个孩子的爹爹……
“人都还没见到，你就想用他？”冥诺对于莫雪颜的心事最是了解，没有赞成也没有反驳，只是就事论事，没有任何的情绪。
莫雪颜回头看了看冥诺，缓缓摇头，“好奇而已。”
说话间，一个物体从天而降。
冥诺下意识地想要拉开身边的人，但立刻发现那苹果的目标并不是莫雪颜。
大大的苹果毫无阻碍地落在莫雪颜身前那孩子的头上，竟发出了“砰”的一声沉闷的响声。孩子吃痛，顾不得怀里的苹果散了一地，抱头蹲在了地上，嘴里不断哼哼：“暗地里偷袭，不是男子汉所为，若轩爹爹你卑鄙！”
话音未落，又是一个苹果砸了下来。
“整天净给我惹麻烦，两个苹果算便宜你了，再有下次我就赏你两个拳头！”清清朗朗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从头上传来，透露着七分张扬三分不羁。
莫雪颜抬头，但见红衣如魅，一个晃眼已经飘落到了自己的身前。
一个红衣如火、笑得张扬的男子。不，或者说是少年更为确切一些。
从外表看来，那根本还只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只比墨月辰略大一二岁，黑发如墨，一身红衣灼灼其华，微微上挑的眼角满是飞扬的神采，俊美的脸庞上一抹邪魅的笑意，带着睥睨苍生的不羁与狂傲。朱红色的璎珞挂在他左手握着的长剑剑柄上，随着他的步伐轻微地晃动着。
虽不及墨月辰绝艳，不及上官明若儒雅，不及墨风辰风流，却自带着另一种让人移不开目光的气质。
这个人并不似紫槐那般尊崇，但他的身上有着比紫槐更胜一筹的放浪不羁。这样的人若要驾驭不是不可能，只是……绝非易事。
只一眼，莫雪颜便下了断论。
转头看向身边的冥诺，却见他也在细细打量着那红衣少年，剑眉轻蹙。半晌，迎着莫雪颜询问的目光，只是轻轻摇头：“单看他的轻功，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高手，只是我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这样一号人物。”
“他很像，一个人。”几步之外的冥宇看着那红衣如火的少年，突然开口。
“确实很像。”冥辰不着痕迹地看了冥宇一眼，点头附和道，“问题就在于，他和那个人的年龄相差太多，气质也不同。”
“他们在说谁？”莫雪颜听着两人的话，心下疑惑。以前在“莫夜帝国”时，她习惯于在高位上做最后的裁决；来到这个世界后，她依然只端坐在幕后，将台前的事交予了“七冥子”去处理。对于江湖上的事，她其实知道得并不多。
“依我猜测，他们说的大概是‘锦煞公子’吧。”迟疑地说出那个心中的答案，冥诺面色有些不好。“锦煞公子曾与紫槐公子并称‘双骄’，后因玉若公子声名鹊起，三人便合称了‘三杰’，是如今的‘四公子’之一。不过，其实他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快八年的时间了，只是长久以来威名一直不减而已。”
江湖“四公子”：紫槐公子，锦煞公子，玉若公子和倾颜公子。
莫雪颜闻言微愣，又回头去看了那红衣少年一眼，心中却是对听到那“锦煞”二字时产生的一阵心悸感到困惑。
天煞之星，锦绣之华。
莫名的，莫雪颜的心里冒出这八个字，再也挥之不去。
那边的孩子依旧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一副瑟缩样，可是嘴里却还在不依不饶地念叨着红衣少年的粗鲁之举，完全没有一点妥协的意思。红衣少年对于她的这个举动似乎也是习以为常，不动声色地就伸手拎起孩子的领子提到了半空中，毫不留情地出手点了她的哑穴。
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莫雪颜默默看着这对“父女”之间的互动，慢慢垂下了眼帘，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情绪也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
“我们走吧，我可没兴趣看别人如何教育孩子。”拂袖转身，莫雪颜叫上身边的人，意欲离去。
长辈对于自己的教育，她从小到大只在母亲那里体会过。
奈何——童年未过，梦已成殇。
“你就是墨月辰，一年前回到幻剑山庄的那位墨三公子？”莫雪颜还没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了红衣少年询问的声音。淡漠的语气，分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
莫雪颜脚下稍稍一顿，微微侧头看了那红衣少年一眼，颔首，目光清浅不带丝毫情绪：“正是墨月辰。”
冷清得甚至无情的眼神，让红衣少年唇边的笑意有些僵硬。不是因为对方态度的冷漠，而是那双冰冷的瞳眸里流转着的没有温度的流波。
——如此的，似曾相识。
被提在半空中的孩子停止了不断的挣扎，不解地看向身边的红衣少年。
是她的错觉么？为什么感觉到拎着自己领子的这只手……在颤抖？
抬手拉了拉落在身侧的红色衣袂，小小的孩子无法说话，只是费力地抬头看向自家“父亲”的脸，却感觉到颈后提着自己领子的手猛然一紧，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不在了原地。
冥诺没有料到红衣少年会突然出手，仓促之下竟来不及拉开莫雪颜，只得抢身而上，欲将莫雪颜护在身后。然而红衣少年的速度却超出了他的预想。近在咫尺的擦肩而过，冥诺的脸上难掩震惊之色。蓦然回首，剑影凄寒，冥宇手中的剑已然出鞘。
莫雪颜不动声色地将有些惊惶的柳云兮和另外一个丫鬟往自己的身后拉了拉，冷眼看着两人在略显空旷的街面上大打出手，波澜不兴的眼底掠过了一丝疑惑之色——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就让这红衣少年突然出手了呢？
站在她身后的柳云兮呆呆地看着那只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微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到她的肌肤上，让她一时心如擂鼓。抬眼望向那双曾经吸引过自己的双眸，却只在里面看到了一片漆黑的深邃。
这个人，似乎任何时间任何状况都掀不起“他”一丝一毫的情绪。
垂眸，轻轻挣开莫雪颜的手，柳云兮刻意忽略心中涌起的那阵浅浅的失落，转头看向了打斗中的两人。
红衣少年无意恋战，因此出手并没有使出全力，冥宇的每一次进攻都被他以左手上并未出鞘的长剑挡了开去，显然也没有伤人的打算。被他拎在右手上的孩子面对着这样的场面竟无一丝的慌乱，尽管在半空中被甩来甩去很不舒服，却是平静地没有再做反抗。
莫雪颜面纱下的双唇轻抿，视线定格在红衣少年身上，眼神愈发幽深。
这个少年的目标，是她。
“冥宇！”低沉的两个字自莫雪颜的唇齿间吐出，没有什么力道，却让冥宇的剑生生停了下来。
锋利的剑刃距离那红衣少年的颈部，不过一寸。
红衣少年面不改色地扫了那时刻可以威胁到自己生命的剑一眼，再次将目光看向了那一袭胜雪的白衣。手中的孩子被随手扔到了一边，但见他右手轻翻，在众人没来得及反应的瞬间，已将一物掷向了莫雪颜。
众人大惊失色。
冥宇手里的剑再无顾忌的直刺而出，可惜先机已失，少了那孩子在身边，红衣少年的速度竟比之先前快了不止一倍。而冥诺和冥辰虽然在医毒方面各有所长，论武艺却是比不上冥宇的，连冥宇都无法阻止红衣少年的攻击，何况他们？
急速飞来的物件让莫雪颜身后的柳云兮惨白了脸，刚想起要推开身前的人，那东西已经擦着莫雪颜的侧脸飞过，钉入了街道一旁的红漆木柱上。
白色的面纱缓缓从莫雪颜的脸上滑落，秋风渐起，将这一幕定格为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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