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月歌
依稀记得第一次失去意识之后，自己醒来时身处的既不是血肉横飞的战场，也不是荒无人烟的废墟，而是那个人温暖的怀中。
那个人抱着自己，一步一顿地走着，一边走，他一边哼唱。那是一首节奏简单的歌。
自己的眼睛没有刻意去捕捉那个人的心跳，暂且忘记分析他的身份，他的实力，不愿意把他视作敌人。那是第一次自己感受到战斗以外的感觉。那温暖的，传达至内心深处的东西。
并非言语，而是歌声。
他在唱什么？说不出曲子的名字，只是感觉到一股暖意传遍全身。想要知道啊，这首歌的名字。然而自己的脑海中怎么也无法浮现起想要的东西。
——“劫颂。”——
——“黑色魂灭曲。”——
——“断奏。”——
……
不是，这些都不是它的名字。够了吧，该放弃了吧。无论自己如何回忆，如何渴求它的名字，所得到的都只会是用于杀戮的终焉之声。那些东西，即使有着歌的名字，也无法被称作是歌，那只是代表着毁灭的声音而已。
声音啊……抓不到的。即使能够握住九天玄雷，那飘渺的歌声，自己是永远抓不住的。
那个人的声音突然停了，接着自己感觉到了液体滴落在脸颊上。
“终于醒了吗……”那个人略显激动地抱紧了自己。
“我是……谁？”忘记了，脑海里一片空白。
“江璃……你的名字就叫江璃哦。”他温柔地用手背擦去了滴落在她的脸颊上的液体。
是……泪？
想要询问，却发觉，自己根本就没有被赋予这样的权利。
想要开口啊。想要成为人啊，已经不愿意回到那个黑暗中，已经不想进行无意义的破坏了啊。
“你是我的女儿，我最爱的女儿哟。”他的心跳开始凌乱，但是他继续唱起了那首歌，那首叫不出名字的，让人觉得温暖的歌。
两人所处的，是夕阳下的战场，战斗已经结束。可是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正常结束的样子。
无论敌我，所有的尸体都受到了致命的破坏。胸口贯穿，头颅粉碎，关节扭曲，虽然死因各不相同，但是那凄惨的模样只有同一个凶手才能够做到。
兵家的兵器，那就是自己。
“……”
生命逝去的瞬间，那跳动着的渺小火焰，是枉死者的灵魂吗？还是说只是他们仅存一瞬的怨恨呢？
为什么呢……心底空荡荡的。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
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他停下了脚步。
“孩子，跟着我一起唱吧，让这些迷惘的灵魂踏上归途是你的责任。”
我的……责任？为什么是我的责任？
自己无法问出口，然而他似乎看得穿自己的想法，望向前方，淡淡地给出了答案。
“为了不忘记，为了不湮灭。”
……
……
“哇啊啊啊啊！”
虽说下定决心要阻止扈江璃，但是阮绪不得不承认，兵家之子的实力超出他太多了，即使解放一部分“业”的力量，他也无法招架住那行云流水般的攻击。更为糟糕的是，尽管对自己的视觉进行过道术强化，阮绪还是无法看清楚扈江璃的动作。
糟糕了……这下真的糟糕了……
一愣神的功夫，阮绪再度被打飞出去。
两人的战斗场地早已经不是原本的那幢大楼了，那幢楼……鉴于扈江璃的破坏力，此刻已经成为一处废墟。
现在两人都是凭借着各自的手段御风飞行，在各个大楼间穿梭来回。时不时一个交错，在短暂的时间内交手。在这短暂的一两秒时间内，往往是阮绪被打飞出去。
阮绪勉强稳住身体，“业”的恢复力让他还能够坚持住，不过这样下去真的不妙。
如果不使出全力，是绝对无法压制住扈江璃的。但是如果使出全力，到时候失控的没准就变成自己了，那可就麻烦了。
冷静。自己一定要冷静。阮绪对自己说道。仔细想来，唐明空一定知道如何让扈江璃恢复正常，只是关键问题是阮绪现在根本没有那个时间来打电话询问唐明空。与扈江璃的战斗，只要有一瞬间的松懈，哪怕只是稍微眨一眨眼，他就会被打飞，而打电话这种破绽百出的情况，他的下场只怕会更惨。
让扈江璃恢复正常的方法，真的会有吗？
如果说扈江璃一旦战斗就会不可避免地失控的话，那么之前所遇到的扈江璃……
歌！是那首歌！仔细想想看，她为什么会没来由地唱歌？虽然自己起初认为她是为了超度死者，但是或许那只是顺带，真正的理由是为了让她从战斗状态中恢复过来，避免失控！
阮绪暗骂自己真是犯傻了，这么明显的线索居然到现在才想起来，白白挨了那么多下扈江璃的铁拳。而且还使用了太多“业”的力量。这次真是亏本亏大了。
阮绪深吸一口气，接着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哼唱起那首歌。即使相隔甚远，扈江璃所追求的那首不知名的歌的声音还是飘入了她的耳朵。
果然不出阮绪的预料，扈江璃的动作停了下来，并且那不断外溢的阴阳之力开始趋于平衡。
……
扈江璃听见了歌声。那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但是那个声音与那个人好像，一样温柔，一样让她感觉到了温暖。
应该说……因为他们都是人，所以才能够唱出真正的歌吗？
苦笑。她无法得到的东西，她苦苦追寻的东西，就在刚才，她从自己选择的阶梯跳了下来，回到原点，而那个声音正在拉她回去。
应该回去吗？不是已经看见了吗？在阶梯的顶端，并非自己所追求之物，仅仅是空荡荡的，一无所有的房间罢了。
自己永远不会成为人。
歌声，停止了……
……
阮绪没办法了，这回是真的没办法……他不是一个懂得音律的人，之所以能够唱出那首歌，纯粹是因为他能够模仿那一晚的扈江璃，而当能够模仿的部分结束之后，他就不知所措了。总不能从头再来一遍吧？再怎么想都很奇怪吧，在同一段落重复好几遍。
远处，扈江璃开始有所动作，本已经平静的阴阳之力再度凌乱起来。
“靠！真的要玩死我才行啊？”
为了拖延时间，阮绪不得不重新开始唱。
……
那重复的曲子，一样的曲调，一遍遍继续。
为什么要这样？明明没有用的，为什么还要不断重复？
但是……这种感觉……稍微有点奇怪呢……
……
已经重复同一段第几遍了？阮绪自己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对一个随时可能暴走的危险分子唱同一首歌的同一片段N遍，一般说来，正常人早就冲过来，怒吼着让他换下一首了，不过扈江璃这位特殊的听众一点反对意见也没有，既没有像之前一样暴走，也没有恢复正常，这着实让阮绪汗颜了一把。
自己总不能一直唱下去吧？一直唱歌嗓子吃不消啊，更何况自己又不擅长唱歌，从刚才起就已经各种破音跑调了，再继续下去，曲子不成曲子，估计也起不到安抚扈江璃的作用了吧。
果然，还是应该去找唐明空啊……阮绪想到了暂且的处理方案，那就是自己一直唱歌，同时带着扈江璃赶回孤儿院。虽然有可能让路人认作神经病，但是唯一可行的方案也只有这一个了。
想着，阮绪飞向扈江璃，先尝试性地握住她的手，没有遭到抵抗。接着阮绪一把拉过扈江璃，将她以公主抱的方式抱起。
从空中飞过去的话，被发现的几率也小一点。只是对灵力的消耗有点大，不知道能不能支撑到那一刻啊……
就在阮绪考虑着接下来的行动路线的时候，他感觉到手中的扈江璃有了轻微的动作。
他一愣。难不成是歌声已经无法使她平静下来了！？尽管情况十分不妙，阮绪还是保持着冷静。
只要她有所异动，立刻解放业之力，以绝对的力量压制住她。毕竟后遗症什么的，也得有性命才能有后遗症啊……
“你……道家之子？”
怀中传来的是扈江璃淡漠的声音。那是最初见面时她对待的口吻。
阮绪万万没有想到扈江璃居然恢复正常了，看样子自己预备的计划已经没用了，既然如此……
“哟，兵家之子，真是偶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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