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折中致和
“天命之谓性，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紫禁城咸安宫旁女学馆素馨宫内，林则徐之女、沈葆桢之妻林普晴，手持书本在大殿之上缓缓念道，她所念的乃是《中庸》的开篇一段，看着面前数十名少女皆是留心倾听，林普晴满意的点点头接着说道：“人的自然禀赋叫做本性，顺着本性行事叫做道理，按照道理的原则修养叫做教。道理是不可以片刻离开的，如果可以离开，那就不是道理了。所以，品德高尚的人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也是谨慎的，在没有人听见的地方也是有所戒惧的。越是隐蔽的地方越是明显，越是细微的地方越是显著。所以，品德高尚的人在一人独处的时候也是谨慎的。”
大殿上首，檀香缭绕，宋龄娥端坐一旁品茶、听着林普晴论讲《中庸》，忽见玉荣举手说道：“先生，中庸之道到底是什么呢？开篇所说中庸之道乃是品格高尚之人才该有的，可我怎么老觉得中庸之道就好像墙头草，骑墙派一样呢？”
林普晴微微一笑说道：“孔夫子把在中庸看成是一个最高的道德标准，也是他解决一切问题的最高智慧。其含义大致有三：一、执中守正，就是恪守中道，坚持原则，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二、因时制宜，就是与时俱进、通权达变、随机应变。三、折中致和，就是执两用中、和而不同。所以综合起来，中庸，就是恪守中道，坚持原则，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在处理棘手问题时善于执两用中，折中致和，追求中正、中和、稳定。并且随时以处中，因时制宜，与时俱进。”
玉荣眨眨眼忽然问道：“那此刻夷人迫近，朝中是战是和尚未议定，那可否用中庸之道来释惑呢？”
此言一出素馨宫大殿上一时间鸦雀无声，数十双眼睛都看着林普晴。宋龄娥也想不到玉荣会有此一问，看不出这丫头倒是学了自己的牙尖嘴利，林普晴乃是沈葆桢之妻，身为臣妻也不方便论政，当下宋龄娥站起身缓缓说道：“本宫也读过这《中庸》，见识不及沈夫人深刻，听了舍妹疑问，本宫倒是想僭越，多嘴瞎说一番，不对之处还请沈夫人指正。”
林普晴知道她的才学，听宋龄娥说得客气，其实是在替自己解围，当下感激的一笑说道：“懿妃娘娘亦是饱读诗书的，请讲便是，指正不敢当。”
宋龄娥回以一笑跟着缓缓说道：“中庸含义有三，均可释当前之惑，其一，执中守正，前番与夷人订约，条约之中颇有不公之处，因此皇上降旨毁约，乃是恪守中道，坚持原则，不偏不倚。其二、因时制宜，与夷人重谈修约，便是皇上感念与诸国通商互市，惠国利民之举，虽有毁约但不应中断，因此欲与夷人重订新约，与诸国皆平等互利。其后，夷人性贪妄动刀兵，兵锋北指，皇上亦诏命大沽备战，若战便战，若谈便谈，此正是因时制宜之举。而最后折中致和便是朝中战和变幻的要旨，夷人败，当挟胜与之和谈，若我败，当之耻而进战，若不胜，则无和局。折中致和，当权衡战局，以战促和，而战则不宜全胜，倘若战端开启过大，则会变为倾全国之力的大战，亦是得不偿失，因此，战胜八分，以战促和，和战皆有，折中致和，方为上策。”
宋龄娥话音刚落，大殿门口只听到咸丰鼓掌大笑道：“说得好，好一个战胜八分，以战促和，和战皆有，折中致和，十六个字当真可以释惑！”
众学女不认识咸丰，正愣神间，只听咸丰身边的张顺水朗声说道：“皇上驾到！”众学女吃了一惊，连忙跟着宋龄娥、林普晴一起拜倒下去见礼。咸丰止住，走上前笑道：“朕今日散了早朝，听得大沽大捷的战报，心中甚慰，左右无事便来咸安宫看看太学馆的学子，想不到女学馆里也是朗朗书声，便把朕引过来了，还真凑巧，听了这么精妙的中庸释惑论，不虚此行，哈哈。”
宋龄娥扶着咸丰坐下，面上微微薄怒，想不到咸丰一个男子不管门口大书的男子止步四个大字，公然闯了进来，但在众人面前也不好发作，站在他身边缓缓说道：“皇上，此堂课到时辰了，让学女们散了吧。”
咸丰没听出宋龄娥话语中的不悦，奇道：“咦，这就要散了吗？朕才刚来，还想旁听一下，在这里听你们上课，总比南书房讲经论诗好多了啊。”
宋龄娥秀美微蹙，低声说道：“皇上，这里的学女和讲师可都是你宗室、大臣的女儿和妻子，你杵在这于理不合。”
咸丰微微一鄂这才想起来，看了看旁边一直不敢抬头的林普晴，恍然大悟，君不见臣妻，这是礼法，当下清咳一声说道：“那、那就散了吧。”
咸丰金口一开，众学女和林普晴连忙告退而出，一时间大殿之上只剩下咸丰、宋龄娥和一众太监、宫女。咸丰让张顺水等人下去，看着面色不善的宋龄娥，嬉皮笑脸的说道：“怎么不高兴了？你说的很好，朕夸奖你了啊。”
宋龄娥淡淡的说道：“门口的牌子没见到么？男子止步！”
咸丰笑嘻嘻的说道：“是啊，朕的侍卫都在外面候着呢，张顺水他们算不得男子吧。”
宋龄娥愠道：“你不是男子么？”
咸丰哑然失笑：“朕是天子，这宫里宫外，哪有朕不能去的地方？龄娥，你那块牌子对朕没用。”
宋龄娥冷冷的说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咸丰笑嘻嘻的说道：“朕是皇上，不是王子。”
宋龄娥恼怒道：“你、你无赖！”
咸丰哈哈一笑奇道：“朕来看看，你怎么这么大火？”
宋龄娥哼了一声说道：“你有前科在先，不放心你，这里的女子都是官宦之女，讲师都是大臣之妻，你再此逗留，传出去，岂不坏了人家名节？”
咸丰笑道：“谁敢胡说朕打他板子。”跟着他涎着脸问道：“刚才站起来提问的那女孩叫什么？”
宋龄娥大怒，狠狠的掐了咸丰一下怒道：“你不许问，那是我叶赫那拉家的妹子，你敢打她的主意，我可不饶你！”
咸丰吃痛啊了一声：“龄娥，你这是行刺朕，朕要罚你！”
宋龄娥恨恨的说道：“少来，掐一下又不会死，说真的啊，不许打我妹妹的主意，她好像和老七有些投缘的，每次我来都见到老七在素馨宫外面转悠，大家散了之后，老七都要和我妹妹说上几句话才走的。”
咸丰哦了一声说道：“奕譞看上你妹妹了？唔，这奕譞啊，是该指个福晋给他了，他年纪也不小了，朕这些年忙于政事，倒把奕譞的婚事给忘了。”跟着咸丰看着宋龄娥说道：“你做嫂嫂的怎么也不穿针引线一下？”
宋龄娥白了他一眼：“奕譞倒是老实，没被你带坏了，否则我可不会答应让他们俩来往的。”
咸丰笑道：“那好，龄娥你问问咱那小姨子，要是看得上咱家奕譞，朕亲自替他俩指婚。”
宋龄娥嗯了一声，怒气微微消散说道：“本想找个机会和你说的，想不到今日被你撞见，那就好了，我回头会问问妹妹的。”
咸丰涎着脸笑道：“龄娥，刚才你说朕把奕譞教坏了，朕哪里坏了？”说着便来拉宋龄娥的玉手。
宋龄娥轻轻一让笑道：“你是大恶人，自然是哪里都坏。别闹，孔圣先生在呢。”说着冲着咸丰身后的孔子画像努努嘴。
咸丰回头看了看，吐了吐舌头笑道：“那咱们回寝宫说吧。”
宋龄娥知道他打什么鬼主意，哼了一声道：“有话就在这里说，有至圣先师看着你，你才会老实点。”
咸丰呃了一声，点点头说道：“先把正事说了也好，大沽大捷了。”宋龄娥一早就收到了天下会密报自然知道，但咸丰不知，还是眉飞色舞的把大沽大捷的战况说了，跟着拿出僧格林沁和恒福的奏折递给宋龄娥。
宋龄娥看完之后，沉吟道：“夷人在外海退走没有？”
咸丰摇摇头说道：“尚未知晓夷人是否退走。龄娥，你怎么看？夷人下一步会怎么走？”
宋龄娥缓缓走了几步说道：“夷人此败，乃是大意轻敌所致，必不会善罢甘休，我料想夷人必先退回上海休整，徐图复进。”
咸丰恨恨的说道：“这些狗蛮夷还不肯罢休？”他眉头一皱问道：“那咱们怎么办？是不是按照你刚才说的派使臣照会和谈一次？”
宋龄娥淡淡一笑说道：“此战只胜了三分，夷人的精气神还在，议和没有什么结果的，不过呢还是要派人去谈谈，一来拖延时日，给僧王有准备的时间，二来，探探夷人的口风。”
咸丰嗯了一声说道：“可如今夷人退回上海，派谁去好呢？”
宋龄娥微微一笑说道：“我举荐两个人，一个是在江南大营的李鸿章，另一个是上海船政大臣沈葆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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