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未到开战
“我们到此地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迫使清政府消除所有的贸易壁垒，挽回我们在一八四七年那场商业危机中受到的损失。和这个国家打交道，你得注意了，如果以为帝国皇帝和任何其他官员会把条约看作进一步交往的踏脚石，那就是再大没有的错误了。相反，他们把条约当作这种交往的栅栏，是防止而不是便利相互接触。”——约翰.包令《在华回忆录》
清咸丰四年五月中旬，天津城东南百里之外海河入海口处。此处东濒渤海，西邻海河平原,隔河与塘沽相望，地当九河津要,路通七省舟车,便是有京津门户、海陆咽喉之称的大沽口了。明永乐二年成祖朱棣建都北京后，在天津筑城设卫，于大沽海口筑墩设炮。清道光二十年直隶总督纳尔经额，增建大沽南北炮台、炮位,置大炮三十余尊,防兵两千余人。
此时，与英法重开谈判，英法两国联合舰队北上，清廷指派僧格林沁部将史荣椿出任大沽总兵，统重兵驻扎津沽，督办防务，设防大沽，建炮台五座，共置大炮六十四尊，以威、镇、海、门、高五字分号排列,并设防兵两万余人，筹建大沽水师，在水底植丛桩以御敌船。
大沽海面上，十数艘海船在海面上静静的漂浮着，其中一艘包裹着铁甲、船身上耸立着高高的烟囱的大船格外的醒目。这是英国远东舰队的旗舰“泰利亚”号巡洋舰，它是一艘蒸汽动力与风帆动力结合的新式铁甲舰，排水量一千四百五十九吨，舰上配备了三十八门后装线膛炮和一百三十六名乘员。在周围的风帆战舰面前，它那暗灰色的庞大身躯显得是如此的耀眼。
大英帝国驻华公使兼任第三任香港总督的约翰.包令站在船头，巨大的米字旗下，他削瘦的脸庞上，一双深邃的蓝色眼睛远远的眺望着大沽的各座炮台，高眉骨宽额头金发灰眸，脸上胡须刮得净尽，他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衫，喉结处打着一只黑缎蝴蝶结，看上去十分精干。
他身后笔直的站了一名英国海军少将，却是英国远东舰队提督费尔特伍德.裴洛，他三十多岁，中等身量，浓重的海狮胡须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一身笔挺的蓝色斜纹布海军服，皮带左侧挂着一柄短剑，剑柄嵌着一颗翠森森的绿宝石。
看着近海处清军大沽水师几艘小帆船在海边转悠着，裴洛嘴角扶起一丝轻蔑的笑意，浓重的鼻音下纯正的伦敦口音说道：“总督阁下，我们在海上已经等待了好几天了，我不觉得对面的黄皮猴子们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包令紧了紧领口的蝴蝶结说道：“我的少将，你还不知清国人的脾气，他们总是在不断的争论和气恼之中妥协。我们比起文翰勋爵幸运多了，四年前他也到了这里，最后被傲慢的清国首相（指当时的的大学士穆章阿）给骗回了广州，结果是一无所获。我们很幸运，照会才到了两广总督叶铭琛的手中，他就通知我们可以直接北上谈判了。这也多亏了去年美国人的努力，打开了一条通道，我们和法国人才可以一道到这个神秘国家的首都看看。”
裴洛沉声说道：“总督阁下，我对这个国家不友好而且不信守条约的信誉保持怀疑的态度，要知道该死的广州城到现在还是不让我们入城，我们的同胞在这里得不到任何的安全保障。所以我觉得只有战争才会教会他们如何友好和信守条约。”
“少将阁下觉得这个时候和清国人开战是个好主意吗？”包令和裴洛回头一看，却是新任英国驻福州领事瓦尔特·亨利·麦华陀，他三十余岁年纪，金发赪颜，高鼻深目，下巴上蓄着浓密的胡须，鹰隼一般的目光，看起来很是精明能干。麦华佗在中国十余年，精通中文和中国国情，所以和包令一道前来，担任包令的谈判副使。
裴洛浓重的胡须微微抖动说道：“那领事先生觉得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候？”
麦华佗微微一笑说道：“阁下可能忘记了你还肩负着北上教训狂妄的俄国人的事情了吧。”
裴洛呃了一声，轻蔑的说道：“对面的炮台和渔船，我们舰队里任何一艘船都可以轻易将他们都收拾掉。”
麦华佗拍手说道：“少将阁下的勇气果然是大英帝国海军之中首屈一指的，您打算派史文吉号去打清国人的海岸要塞吗？”史文吉号是一艘排水量只有三百吨的帆船炮艇，是这次北上的英法混合舰队中最小的一艘船了。
裴洛才发现自己的语病被麦华佗抓住了，脸上涨的通红，愤怒的说道：“领事先生，注意你的言辞。”
麦华佗狡黠的一笑说道：“我只是在提醒少将阁下，海军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不需要在这里浪费宝贵的兵力。”
看到裴洛还要说话，包令挥挥手，示意两人停止争执，看着麦华佗问道：“我的领事，你确定不需要海军的大炮就能达到我们此行的目的了吗？”
麦华佗微微点点头说道：“这次谈判要求的迅速回复，是我在清国十多年所从未见过的。比起从前一件小事，都可以让你等个一个月、两个月来看，这次清国皇帝好像开窍了，对我们不再是避而不见，而是前所未有的大方，让我们到他们的首都谈判修约，对于这一点我们不用怀疑。我判断清国人之前一定是何美国人达成了某种秘密协议，这次修约美国人就没有参加。我在想象是什么样的秘密协议，能让美国人放弃修约如此诱人的利益，如果这个协议的利益真的大到可以让我们放弃修约，那我建议向美国人学学，这才是我们此行的最终目的。所以事情没搞清楚之前，绝不是和清国人开战的时候。”
包令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让你担任我的副使绝对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我还想知道你向清国提出带兵进京做为使团护卫，纯粹是出于试探吗？”
麦华佗笑着说道：“中国人有句话说的很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试探谈判对手的反应很重要，对我们下一步谈判部署有指导性意义。”他跟着看了裴洛一眼说道：“同时也是想给少将阁下的海军陆战队官兵们争取到这个神秘国家首都观光的机会。”
裴洛怒气未消，也听出了麦华佗揶揄的语气，气愤的说道：“我的海军陆战队更愿意踏着敌人的尸体进入他们的首都观光！”
包令皱眉说道：“够了少将，你这番话留着和俄国人说好了，在清国人没有表现出动武的迹象之前，最好还是忍耐。”
麦华佗指着大沽方向说道：“看来清国的回复来了，你们看。”包令和裴洛回头望去，只见一艘大沽水师的帆船缓缓使了过来，裴洛拉开千里镜看去，只见帆船之上只有数名身穿清廷官服的官员，船上只有赤着膀子的水手，也没有见到官兵或是大炮在船上，松了口气说道：“船上应该没有战斗人员，看来应该是过来交换文书的官员，不过小心起见，我还是命令手下士兵戒备好了。”
包令说道：“去吧少将，放下小艇接他们过来，我有些迫不及待想知道他们是如何回复我们的了，我的领事，劳烦你去迎接好了。”
麦华佗微微躬身说道：“乐意为您效劳。”说罢和裴洛一起去迎接清朝的官员去了。
过了一会儿，几个清朝官员上了英国舰队的旗舰泰利亚号，为首的一人却是身穿从一品文官服饰的乔致庸，麦华佗久在中国，熟悉清廷官员的服饰，也有些惊讶这次前来回复文书的官员品级如此之高。来到包令面前，麦华佗互相介绍了之后，乔致庸笑了笑，没有像包令从前见过的一些清廷官员那样傲慢，也没有打躬抱拳等奇怪的礼数，而是伸出右手，示意要和包令握手，口中说道：“幸会啊公使阁下。”
包令有些错愕，宛如乔致庸这一下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是他到中国以来，第一个主动和他行握手礼节的中国人。眼前的这位中国官员看起来三十多岁年纪，剑眉星目，器宇轩昂，态度雍容，颔下长须更让他看起来雍容谦和之中带着一丝英武之气。听了麦华佗的翻译，包令短暂的愣神之后，马上笑着和乔致庸握了握手，说道：“很高兴见到部长阁下。”麦华佗翻译的时候，知道清朝户部尚书就是管钱的部门，所以直接翻译成了清国财政部长。
乔致庸因为得了旨意要和英法两国使节打交道，得了宋龄娥的指点，知晓两国一些礼数，同时也向杨威智求教，恶补了一些两国常用的用语，包令的这句话倒是听懂了，也不等翻译接着说道：“本官得了朝廷旨意，特意前来答复公使阁下提出要带兵马一同进京的请求，让各位在海上等了几天，还请谅解。”
包令听了翻译马上说道：“感谢部长阁下亲自来答复此事，我们感受到了贵国的诚意，不知贵国皇帝陛下如何答复此事？”
乔致庸听完翻译，微微一笑一字一句的说道：“此时还不能直接答复公使阁下，明日我们在大沽西边的海河平原有一次兵马操演，邀请使团主要官员前去观看，看完之后自然会将答复告诉公使阁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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