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兰花香醉
“朕为天下之主，不能察吏安民，导致盗贼肆行，阎闾警扰，每言及此，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每念百姓生灵涂炭，统治抚育无方，即再三引咎自责，也是虚文，无济于事......”
数日之后，咸丰帝率领百官，在祭典祖宗神灵之际，当众宣读了罪己诏书，让出了御前大臣之外的臣子们一阵惊讶。记得咸丰初年，时任吏部侍郎的曾国藩曾经上《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疏》，提出咸丰施政的几大缺点，结果被咸丰严旨申斥，要不是郑亲王端华和肃顺求情，就凭曾国藩是穆彰阿门生这一点，咸丰就要把他革职拿问了，结果曾国藩被迫离开京城，到江西主持乡试去了。可见咸丰是很难容忍他人指责自己的，可时至今日，咸丰居然主动下了罪己诏，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诏书中，咸丰还首次命令各地组织团练，以对抗太平天国“嘉庆年间，川楚白莲教起义，蔓延数载，后实行坚壁清野的办法。令各地绅董办团练，不久即行荡平。令应仿行此法，在广西、湖南等地多办团练。各督抚在其属地，各就地方怀形妥筹办理。并出示刽剀切晓谕，令各乡寨挖沟濠，联村为堡，严守险隘，无事则各安生业，有事则互助保卫身家性命。一切经费，均归绅耆掌管。所有团练壮丁，也不得远行征调，如有杀贼立功者，朕必立加奖励……”
宣读完毕之后，咸丰当众命人将罪己诏予以刊刻，宣示中外。散朝之后，肃顺皱着眉头，跟在郑亲王端华和怡亲王载垣身后，不时摇摇头，却不说话，端华和载垣说了几句话，回头却见肃顺不出声只顾低着头走路，问道：“老六，地上有金子吗？怎么勾着头走路呢？”
肃顺嗯了一声，恍然抬起头来，说道：“四哥，我在想皇上这罪己诏是唱的哪一出。”
载垣笑了笑说道：“这还不是老招数了，下诏罪己，以示仁厚，先帝在的时候，他不就老用这一招的吗？”
肃顺摇摇头说道：“总感觉不对劲，咱们这位皇上可不是那么有气量的主，现在下诏罪己，激励士气，再配合上恭王的三位钦差、四面合击的策略倒是相得益彰的。”
端华问道：“难道是鬼子六向皇上献策，下诏罪己的？”
肃顺摇摇头说道：“不会是恭王的，恭王当众代替皇上布置了四面合击的策略，你想，这皇上的面子往哪里放？皇上这会儿只会忌恨恭王，断断不会听恭王的。”
端华奇道：“那你担心什么？”
肃顺说道：“我担心是储秀宫那位给皇上出的主意。”
载垣嗯了一声说道：“储秀宫那位？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会有如此见识？不过自她进宫之后，手段倒是了得，现在由身怀龙裔，在宫内隐隐有和皇后平起平坐的意思。”
肃顺点点头说道：“若真是她出的主意，那她就是公然违背祖制，牝鸡司晨，干预朝政，将来定是祸害。”
载垣沉吟道：“倘若真是干预朝政，就不能如此放任下去，皇上对她言听计从总是不好的，肃老六，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肃顺回头看了也是满怀心事在远处走来的奕訢一眼，说道：“此事回去细谈。”
奕訢缓步走着，看着远处，肃顺、端华、载垣三人低声说着什么，心中一突，暗想这几人又在嘀咕什么呢？到现在他还是深恨肃顺当时的倒戈，和肃顺、端华等人泾渭分明，互不往来。同时，他也很是纳闷咸丰为何会忽然下诏罪己，按照他原本的策略，却是想要劝劝咸丰下罪己诏的，但在千秋亭内听了宋龄娥的话之后，他又把话咽了回去，是谁能说得动咸丰下了罪己诏呢？他和肃顺一样，也首先想到了宋龄娥。
走到宫内甬道之上，转角处忽然跑出一个小太监，差点撞到自己，奕訢正想开口责骂，那小太监大声说道：“恭王爷恕罪。”跟着低声说道：“午后千秋亭再会。”说罢又求饶起来。
奕訢愣了一下，摆摆手说道：“下去吧，下次走路给本王小心点。”那小太监千恩万谢的去了。奕訢沉吟着喃喃说道：“难道她有什么重要的事？”看看日头，已经快到正午，当下他加快了脚步朝寿康宫走去，他打算先给静皇贵妃请安之后，再去千秋亭。
肃顺和端华、载垣回到雏凤楼内，刚刚奉茶坐定，瑞和急匆匆的进来，请安行礼后，到肃顺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便即退走。肃顺听了面色稍变，随即笑了笑。载垣看了奇道：“肃老六，难道你安排了什么戏码不成？”
肃顺微微一笑说道：“戏码在我四哥那里，他准备了一些汉人美女，准备进献给皇上。”
载垣吃了一惊说道：“汉女不得入宫，这是祖训，你们这是...”
端华笑道：“王爷你多虑了，汉女是不得入宫，但可没说不能入圆明园这个大园子的。”
肃顺接口说道：“诺大的园子，总也要人打理的不是？王爷你掌管内务府，听闻近日男仆番役缺乏，宫中打理园子的番役稀少，这汉女可比男仆好找些的，也能省下些银钱，不如用些个汉女重做番役，岂不是好？”
载垣随即明白过来，哈哈笑道：“好你个肃老六，原来是如此算计来。也罢，明儿我就上到折子，奏请皇上恩准在圆明园这园子里使用汉女番役，可减少些开支，以供应前方战事。”
肃顺微微颔首说道：“正是如此。”
载垣笑道：“不知这些汉女中可有多余不中看的？我府上还缺些个使女丫头。”
端华笑道：“王爷尽管挑选。”三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送走了载垣，端华看着肃顺说道：“瑞和适才禀报了什么？”
肃顺说道：“也没什么，只是宫中有消息，说储秀宫那位今日又在千秋亭约见恭王了。”
端华喜道：“如此咱们快些禀报皇上去啊，看那鬼子六和储秀宫那位如何收场。”
肃顺沉声说道：“四哥莫急，还记得上次我被赶出军机处的事吗？皇上还能听她的下诏罪己，说明对她信任未失，而且这次这个消息也太可疑了些，我总觉得是那位摆了个陷阱让我们去钻的。”
端华点头说道：“你说的有理，那我们怎么办？”
肃顺笑道：“装作不知，静观其变就是了。”
千秋亭内，奕訢又见到了那位伊人，只见她端坐在亭内，笑着看着自己，却不说话。奕訢微微有些奇怪，坐定后问道：“皇嫂又有何事？”
宋龄娥淡淡的笑道：“我想看看是何人在背后使坏。”
奕訢愣了一下问道：“什么使坏？”
宋龄娥缓缓将那天见面后，晚间便被咸丰知晓的事说了，奕訢听完皱眉说道：“如此皇嫂现在还要约见我，不是很失策？”
宋龄娥笑道：“小路子虽是祺贵人的人，但是祺贵人断无道皇上面前搬弄是非的胆子，云贵人都还没有得到皇上的原谅，她不敢轻易尝试的。我怀疑这小路子是宫外某人的眼线，这人上次吃了一个大亏，如果是他在背后使坏，这次他必定不会上当。”
奕訢说道：“那要是别人呢？那我俩岂不是很危险？”
宋龄娥哼了一声说道：“不会有别人，我只想确定一下是不是他。而且就算有别人，皇上亲自来了，我也正好和他分说分说。”
奕訢呆了一呆说道：“如果真是被人去告了密，皇上来了，还会听你分说吗？”
宋龄娥笑着说道：“皇上罪己诏已下，说明他还是会听我分说的。”
奕訢恍然大悟道：“原来皇上的罪己诏是你进谏的。”他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该我们王公大臣做的事，没人敢说敢做，反而要你出面，真是令人汗颜。”
宋龄娥微微一笑说道：“我也是付出了代价的。”她顿了顿说道：“六爷，还是要劝你一句，遇事不要冲动，否则皇上真的是会打板子的。”
奕訢点点头说道：“天大的事我也会忍着，现在好不容易重新回到朝堂，得以一展抱负，我一定会小心的。”
宋龄娥说道：“我想起一个人说过的话，有些人是越穷脾气越大，而哪一天他官做的越大，脾气反而越小了，看来六爷的棱角也是开始圆滑了起来。”
奕訢苦笑道：“你是在嘲笑我吗？”
宋龄娥微微一笑说道：“绝无此意，只是提醒王爷，位高当谨慎，权重需慎行。”
奕訢喃喃念了两遍这句，位高当谨慎，权重需慎行，微微叹口气笑道：“真的想不到有一天，我们会像今日这般说话，记得那晚...”
宋龄娥微微皱眉打断他的话，说道：“六爷，前事不必再提，上次已经说过了。”她顿了顿接着说道：“看来皇上是不会来了，我也可以确定是何人在背后使坏了，我先回去了。”
奕訢微微有些失望，说道：“那皇嫂慢走。”宋龄娥走出数步，回头说道：“静皇贵妃这些日子身子不好，六爷该多多陪伴才是。”也不等奕訢回话，便径自去了。奕訢愣愣的看着伊人远去，只觉得亭中还残留着淡淡的兰花香气，心中不禁一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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