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青云往事
宋龄娥微微抬头，看到杨威智略带疑惑的目光，微微一笑说道：“怎么了？三哥，这次见你，好像话多起来了么。”
杨威智笑道：“为了劝说王老爷子救你，我把几年的话都说了，没想到却越说越顺口了。”
宋龄娥点点头，说道：“有劳你和几位哥哥了。”
杨威智微微一笑问道：“你打算让黄师傅和你一起回宫是吗？”
宋龄娥点点头说道：“黄师傅是最合适的人选，他现在已经是太医了，进出宫中很方便，而且我经常传他诊脉，可以互通消息的。待会儿打听一下，看看黄师傅有没有暴露，如果没有暴露，今日还是让他装作没有事情发生回宫当值去。明日和我回宫就是了。”
杨威智点点头说道：“今后要用莫斯码写信联络了。”
宋龄娥说道：“这个自然。”她顿了顿说道：“三哥，我看看外公去。”
看着宋龄娥就要走了出房去，杨威智叫道：“七妹。”
宋龄娥暮然回首，杨威智面带难色的说道：“七妹，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宋龄娥耸耸肩，笑道：“自家兄妹，三哥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了？”
杨威智低声说道：“我觉得大哥有些不对劲。”
宋龄娥微微愕然，随即省了过来，笑道：“大哥？没事的，有乔二哥在，他会想明白的。”
杨威智有些惊异，问道：“乔致庸？他是大哥的大舅爷，两人关系密切的，他会劝说大哥？”
宋龄娥点点头说道：“乔二哥和我认识也很久了，记得当年怕他不肯入会，我写了封信给他，他看了信之后当即入会，在信里我告诉了他一些事情，我想他在大是大非面前，是不会糊涂的。他一定会在关键时候劝说大哥的。”
杨威智微微一笑说道：“想不到几年前你就在算计大哥了，乔致雪和大哥的婚事也是你算计大哥的了？”
宋龄娥沉默了片刻，回头说道：“这个没有，我不知道致雪姐会喜欢上大哥的。”说罢转身出去了。
杨威智看着少女的背影，见她渐行渐远，忽然觉得她的背影开始陌生起来，不再是从前那个娇媚可爱的七妹了，今后还能像今日这样和她说话吗？杨威智有些不确定起来。
问了龙影卫王青云的住地，宋龄娥来到王青云所居住的院子，因为王青云身份特殊，而且不是天下会的会众，所以单独分配了一间院子居住。
来到院中，就见王青云在院子里耍着一套太极拳，宋龄娥微微一笑，坐到院中石椅上静静的观看起来。只见王青云耍的太极拳与后世的出入很大，过于偏重实战，没有后世太极拳养生益气的谦冲之感。
王青云见到宋龄娥进来，一边打拳，一边问道：“你不休息一会儿再过来？”
宋龄娥慵懒的斜靠着桌子，也不知是不是怀孕的缘故，总觉得很容易困乏，一只玉手杵着香腮，笑道：“睡了一天了，再睡就不成了。外公，和我说说娘的事吧。”
听到后面一句，王青云嘎然而止，生生收住了拳势，缓缓收势吐纳了一回，走到宋龄娥身边坐下，轻叹一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了，外公的故事你愿意听么？”
宋龄娥微微笑道：“外公的故事我最想听了。”
王青云笑了笑说道：“我八岁那年就和家人失散了，被人拐卖到了湖北汉江边的一个渔村。记得那年夏天，汉江闹了一场大水，淹死了好多人，我侥幸活了下来，幸运的被武当山的老师傅带回了山上，还得到师傅他老人家的器重，收为弟子，在武当山学艺，一学就是十年。”
他顿了顿皱纹满布的脸上，一双眼眸却是清澈至极，“艺成之后，我下山去，想要寻找失散多年的亲人，寻找了一年，终于让我打听到了爹娘和妹妹的下落，他们到了京城。我找到了京城，谁知道找到他们的时候，父亲被诬陷是江洋大盗的首领，已经被斩首示众。娘一个人带着妹妹求告无门，受人欺负，最后妹妹被郑亲王乌尔恭阿看上，已经嫁入了郑亲王府，成了郑亲王乌尔恭阿的侧福晋。”
宋龄娥吃了一惊，问道：“外公，你的意思是肃顺是你的侄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王青云一直保护着肃顺。
王青云点点头说道：“妹妹嫁了一年之后，生了郑亲王乌尔恭阿的第六个儿子，就是肃顺。但我没有和娘、妹妹相认，我觉得父亲的死有冤情，就慢慢查探起来，之后我查到妹妹之所以嫁入王府，是乌尔恭阿早就垂涎妹妹的美色，但妹妹已经许配人家，乌尔恭阿卑鄙无耻的勾结九门提督诬陷父亲是江洋大盗，害死了父亲，已经定亲的人家不敢娶江洋大盗的女儿，只得退亲，乌尔恭阿又多方围护、照顾妹妹和娘。妹妹和娘毫不知情，还道乌尔恭阿是好人，妹妹就嫁了过去。”说到这他双手紧捏，手背上青筋爆现，面色冷得吓人。
宋龄娥轻轻将手放了上去，柔声说道：“外公不必动气，想必你一定去找乌尔恭阿算账去了吧。”
王青云面色凄然的说道：“我不去找还好一些，真是冤孽啊。我得知了这个消息，当晚就潜进王府，要杀了那狗贼。哪知道王府里有不少好手，动手之下，我杀掉了几个其他门派的好手，自己也受伤不轻，仗着一口气追着那狗贼到了后院。哪知道...哪知道妹妹她不知道实情，看到我蒙面追杀她丈夫，竟然舍身上前，硬生生的替乌尔恭阿挡了一掌，我受了伤，拳掌收发不能自控，就这样...我...我亲手打死了我亲妹妹。”他的泪水已经留了下来。
宋龄娥更是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两人沉默了片刻。王青云缓缓松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当时就愣在了哪里，看到妹妹临死前嘱咐乌尔恭阿要好好善待她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肃顺，这狗贼千般不是，倒是对妹妹极是用心的，他哭得很是伤心。后来王府的亲兵冲了过来，将我拿下，我心中哀痛亲手打死了妹妹，也没有反抗，被他们打了个半死，投入了天牢，等候判决。”
宋龄娥见他手臂上斑斑驳驳的伤痕，心中惊痛不已，他虽然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但不难想象当时的苦楚。
王青云续道：“在牢里，我遇到了几个人，都是天理教的好汉，那年他们天理教攻打紫禁城，这几人都是被擒住了，打入了死牢，和我一样等死的。过了几天，狱卒送了顿好的来，说吃饱了好上路，我知道是到了给妹妹偿命的时候了，也不客气大吃了起来。想不到当晚，天理教大劫牢狱，为首的是个女的，她带人是来救那几人的，那几人和我倒是结识了，义气之下竟顺带也把我救了出去。就这样，我在天理教养了半年的伤，那女的原来是白莲教的圣女，天理教是白莲教的一个支教。她时常过来看我，也向我讨教些功夫，日子长了，我觉得她好像妹妹来的，也很是对她好的。记得我的伤快好了，那天向天理教的群豪辞别，她也没说什么。到了晚间，她忽然单独来找我，说让我带她走。我觉得欠了天理教很大的情，当下婉言拒绝了。她大声质问我，难道半年以来，她都没有让我动心吗？我说只把她当妹妹看待的，她打了我一巴掌就走了。”
宋龄娥听了天理教和白莲教，脸上表情很是僵硬，王青云接着说道：“后来我潜回京城，见到了娘，她丧夫失女，已经病入膏肓，我和她相认之后，娘她嘱咐我说，妹妹世上唯一的骨血，一定要我保他周全。我心中觉得愧对妹妹，当时就立下了毒誓，一定要保护肃顺一生，除非是我先死了。”
听到这里，宋龄娥微微皱眉说道：“外公，要是肃顺他作奸犯科、杀害无辜呢？你也要保护他吗？”
王青云重重的点头说道：“不管怎样，他是妹妹的唯一骨血，我一定要保他的。而且我在他身边，也看了他的所作所为，虽然是有些恃才傲物，但还没有作奸犯科，而且他身上有一半汉人的血统，所以经常被宗室其他的人嘲笑。但他从不歧视汉人，反而有些看不起满人来的。”
宋龄娥微微失望，一时间不知道将来如果真要除掉肃顺，如何过王青云这一关。王青云不知道她的心思，接着说道：“后来我在暗中看护着肃顺，自己也成了亲，生了个女儿，想不到女儿周岁那晚，女儿被人盗走了，留下一张字条，却是白莲教的她把我女儿盗走了，上面说是要向我报复。娘子经不住打击，得急病去世了，我找了女儿几年，白莲教行踪飘忽，没有消息，心灰意懒之下，我索性也不回武当，趁着自己样貌苍老不少，无人认识，就投身到郑亲王府为奴，专门保护起肃顺来了。”
“肃顺倒也乖巧，长大之后，知道了我是武当高手，一直再找女儿，也到处帮我寻找。直到我知道了你娘的死讯，在你娘的坟前遇到了杨威智，才知道了你的事情。真是世事无常，想不到在广州就见过你了，却不知道你是慧儿的女儿。”
听了王青云的讲述，宋龄娥看着眼前的老人，他满脸的皱纹，也是经历了人世间的欺瞒、苦痛的，更让他痛苦的就是亲手打死了不知内情的妹妹。想不到肃顺的身世也是如此曲折，原来每个人身上都有他自己的秘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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