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肃顺之谋
清道光二十三年六月，广州抚洋钦差大臣官邸花园凉亭内，钦差大臣耆英正躺在一张竹篾藤椅上，旁边一名美貌侍女纳着凉扇，另一名侍女捶着腿。美人相伴，耆英暂时忘记了那些个令人心烦的事情。
可是这时候总是有不识趣的人前来打扰，肃顺走进凉亭，皱着眉头看着耆英说道：“大人，真是好兴致。”
耆英睁开半眯着的眼，哦了一声说道：“是雨亭来啦，快坐，要不要也弄两个美人作陪呢？”
肃顺跺着脚说道：“大人，英人照会已经送到三天了，你怎么还有这兴致？”
耆英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两名侍女退下，坐直了身子说道：“英人照会不是说了吗，五日后虎门细谈，这不才过了三日，还有两日嘛。”
肃顺冷笑道：“人家这几日可是把刀子磨快了，五天后就专等着宰你这头大肥羊了。”
“肃老六，你别太过分。”耆英一拍藤椅把手喝道：“好歹我也是钦命大臣。”
肃顺冷眼看着他说道：“那好，钦差大人，你可想出应对之策了？”
耆英哼了一声回答的很干脆：“没有。”
肃顺轻叹一声，坐到凉亭的石椅上说道：“大人，英人提出谈判制定五口通商章程，其中定有阴谋。”
耆英说道：“江宁条约上已经约定开放五口进行通商，英人现下提出五口通商章程，以备五口通商之时细节不清，也宜提前制定，这会有什么阴谋？”
肃顺说道：“大人可听城内义民社学之事？”
“刁民不服王化，伊里布去年就曾取缔，老夫待英人之事一了，就行取缔。”耆英沉声说道。
肃顺摇摇头说道：“大人，社学不可取缔，反而要暗中扶持。”
耆英疑惑的问道：“乱民纠党结社，久必生乱，为何不能取缔？”
“大人可听说前几日，城门口几个洋人想进城之事？”
“略有耳闻，听说被社学拦住，之后说是有饱学之士义斥洋人，把洋人骂走了。”耆英奇怪他怎么提起这茬。
肃顺说道：“大人，可记得我们在杭州见面时，我说过，英夷野心甚大，有窥伺我内陆之心？我以为，此番洋人试探进城，就是为此。英人在试探我国民抵抗之心。”
耆英哦了一声说道：“是像这么回事。雨亭，英人在照会里也提到了进城之事，这可如何是好？”
肃顺缓缓说道：“官面上应承，民面上反抗，大人要在面上可以答应英人入城的要求，但私下里，应该放任社学阻挡英人入城。”
“可如果英人逼迫，让我拿人法办呢？”耆英问道。
肃顺呵呵一笑说道：“自古法不责众，难道英人会要你把这合城百姓尽皆锁拿不成？况且，大人可暗中知会社学，出动拿人时暂避风头，官面上的动作有了，可是结社党徒狡猾，分散而走，又都是百姓，不可分辨，这套说辞尽可搪塞英人。反正就是让英人进不得城内，进不得广州城，就进不了广东其他县城，进不了广东，就进不了大清的其他地方。久而久之英人必无功而退。”
耆英一拍大腿说道：“这个办法好。就照雨亭说的办。”
肃顺皱着眉头说道：“可这五口通商细则就难办了，通商一事，事关官、商、民、夷四方，所需商定的细节繁琐，头绪也颇为众多，可不好具定。”
耆英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再说吧。”
肃顺却说道：“大人，我可不想打没把握的仗。我想去拜访一下那天在城门口义斥洋人的那位义士，向他讨教一、二。能够引剧条约，驳退洋人，见识定是不凡，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耆英哼了一声说道：“汉人文士迂腐不堪，难堪大用。”
肃顺哈哈大笑，转身出了凉亭，声音却飘了回来：“大人，汉人可是得罪不得的，他们的笔锋很是厉害，小心把你写臭了。”耆英大眼圆睁，气得却是说不出话来。
俗话说“生在苏州，食在广州，死在柳州”，广州人非常讲究饮食，广州的菜肴非常精美，广州的茶楼林立，茶色品味独特，成为广州饮食文化的重要一角，同时，茶楼也是探听消息的好地方。肃顺换了便服，打扮成一个行商模样，带了那名老仆，到了广州城有名的天元茶楼。
广州气候闷热，饮茶可以消暑解渴，又可提神醒脑，强健身体，饮茶成为广州人的生活习惯相沿已久。饮茶也是许多商人需要一个社会交往的舞台，也需要在劳作之余有一些新的娱乐消闲方式，而茶楼就扮演了一种社会交往中介的角色。
进到茶楼，时值午后，这里若然是一番热闹的景象，这天元茶楼的茶水上佳，更难得的是此处的糖果糕点独具特色，因此吸引了大量茶客到此饮茶。
肃顺找了个角落坐下，叫了壶冻顶乌龙茶，几个特色小点，就自顾自饮起来，而那老仆仍是站在他身后，眼睛半眯好像睡着了一般。
果然不出肃顺所料，茶楼里，还在议论前些天城门口的义士呵斥洋人的段子。开讲的那老兄是口若悬河，讲得很是热闹，讲到热烈之处，众茶客具是大声叫好。
忽听一人高声说道：“老谢，你老哥连人家公母都没弄清楚，就敢在哪里瞎掰。”众茶客一呆，都安静了下来。
那开讲的老谢听了这话，也是高声反驳道：“阿贵，我那天可是在城门口望的一清二楚的，那宋家双雄可是威风凛凛，相貌堂堂，一张利嘴可把张仪苏秦都比了下去。”
那阿贵毫不示弱回敬道：“那天我怎么没见到你？实话告诉你，我那天就是跟着张武哥守在城门的。告诉你们，这骂走洋人的是个十岁的小女娃子，可没那宋氏双雄什么事。”众茶客一听都是一起起哄。
那老谢笑得前仰后合，说道：“阿贵，你这家伙牛皮吹破了吧，十岁的娃娃，还是个女的？哄鬼去吧。”
那阿贵嘿嘿也是一笑说道：“不信你去问张武哥，昨天我们又见到这女娃子了，她和番禺学宫的杨夫子一番论战，那可也是精彩得紧。把那杨夫子说的哇哇直叫唤。”众茶客还是一阵嬉笑，不信阿贵的话。
那老谢还是摇摇头说道：“杨夫子何等学识，会被一个小姑娘给驳倒了？我还是不信。张武那莽汉还欠我几两银子哩，让我去找他？只怕他才见我的面，跑得比兔子还快。”众茶客一起哄笑起来。
那阿贵站起身，愤愤的说道：“不信拉倒，我开工去了。”说罢站起身向外走去。
那阿贵一边走一边回头咒骂着兀自哄笑的一众茶客，不想快走到门口，身前却忽然多了一人，一个收势不急，撞了上去，却像撞到一块铁板上，浑身剧痛跌坐在地上。阿贵正想破口大骂，抬眼看去，却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那老头一身仆人打扮，半睡半醒似的。阿贵见是个老人，强忍下这口气站起身，揉了揉生疼的肩头说道：“老人家，走路小心些，别挡着道。”
那老仆阴沉的声音说道：“小哥，我家公子请你吃茶。”
阿贵哪里还有心思回去被那些人嘲笑，摇摇头说道：“我不认识你们家公子，我要开工去了，否则要被扣工钱的。”
那老仆也不再说话，上前紧紧拉住阿贵的手腕，就往茶楼里拉。那阿贵被老仆拉住，登时只觉得手腕像被铁箍紧紧箍住一般，半身酸麻，竟被他半拉半拖的拉回到了茶楼里。到了茶楼里，老谢一帮茶客正聊得高兴，倒是没注意阿贵去而复返。
阿贵被老仆拉到肃顺的桌前，被老仆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知道这老仆手段了得，也不敢出声。
肃顺看了阿贵一眼，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说道：“小哥莫怕，只想听你说说刚才你说的那个故事，我总觉得你说的好像才是真的，今日误了你开工，这锭银子算是我补给你的工钱。”
阿贵听了喜出望外，忙将银子收了，抱拳说道：“多谢公子。还是公子是大人物，晓得是非黑白。”
肃顺微微一笑说道：“那你把这个故事说给我听吧。”当下那阿贵把城门口的事还有杨夫子论战的故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阿贵记性不错，双方的对话倒还讲了个大概，也还没忘张武的吩咐，没把小女孩不敬朝廷的言语说出来。
阿贵说完后，起身告辞而去，肃顺喝了口茶，轻轻说道：“世间真有这等见识的小女孩吗？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这番话语当真是发人深省，看来我们满人也是到了该改心革面一番的时候了。乔家商号？呵呵，四阿哥，你手下的能人倒是不少，只怕你还没发现这古怪的小女孩吧。也罢，先去会会这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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