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林家药铺
林天生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他十一岁拜入天理教，学了功夫，长了见识，立志推翻满清，十三年来都在过着这种杀人和准备被杀的生活。今天京城天理教倾巢而出是为了刺杀穆章阿，此人是满清首席军机大臣，甚是得到道光皇帝的恩眷，十多年不衰，而且现在英夷横行沿海，他不思如何抗敌，反而在朝堂之上阿谀献媚，去年为了求和竟然诬陷虎门禁烟的林则徐林大人，导致林则徐被罢官，今年二月，更是军议失当，导致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老将军连同八千余名广粤子弟战死虎门，英夷强占香港岛。为了替林则徐大人和关天培大人报仇，他们决定刺杀穆章阿。
可是今日穆章阿却没有按照先前情报出现在西城，而出现的是满清另一个身份显赫的小孩，他身边的侍卫个个武艺高强，进退攻守有据，若不是一个神秘人出手，只怕自己和一众兄弟就要折在西城大街。京城之内的据点只剩这个林家药铺了，虽然他也知道这里怕也是不安全的，但鞑子封了九门，举城搜查，适才到林家药铺的路上差点和鞑子交上手，还好葛老三机伶，先一步带大家换了鞑子的号衣，才能躲到这里，也只有这里暂时是安全的。那林真死活不肯承认是奸细，也问不出鞑子到底知道了多少，他权衡再三，只有暂时在此处歇脚，但他多派了暗哨，希望可以安全一些。想到这里也睡不着了，下床四处走走。
不想来到前堂，门缝中竟然透出火光，林天生吃了一惊，从门板缝中往外望去，只见外面明火执仗，数十名御前侍卫服色的人将林家药铺团团围住了。门外人数众多，却没有一人发出声响。林天生暗骂一声，这林真出卖的真彻底，就连教中暗哨布置的习惯都告诉了鞑子，否则外面有七、八名暗哨，不会一个都没有传回讯息，定是被鞑子悄无声息的干掉了。接着火光他看清了外面的鞑子服饰，知道先前来抓捕的是步军统领衙门的巡捕五大营的清兵，而现在包围林家药铺的竟然是大内的御前侍卫。御前侍卫从不轻易出动，除非是惊动了皇帝。
林天生慢慢退出前堂，回到内室唤醒了葛老三和黄老四，低声说道：“外面被朝廷鹰犬包围了，告诉所有兄弟，抄家伙，分头突围，葛老三，你带几个人出门后往东后院突围，黄老四你带几个人往南侧门突围，我带人向西正门突围，之后我们在城外陶然亭汇合。”
黄老四和葛老三对望一眼，齐声说道：“林大哥，还是我往正门吧。”两人知道一般朝廷官兵包围拿人，正门必定是重兵守御，他们知道林天生是想让两人能顺利突围，而将自己置之死地。
林天生微微一笑说道：“我林天生，天生天养，福大命大，鞑子没那么容易要我的命，别多说，快去吧。”
葛老三和黄老四对望一眼，都摇了摇头应了，林天生看着两人，伸手拍了拍两人的肩头说道：“大家都要保重，这次凶险万分，能走一个是一个。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你们带人返回山西分坛找齐坛主。”
葛老三嗯了一声就去了，黄老四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林大哥，那林真怎么办？”
林天生冷声说道：“执行教规。”黄老四不再说什么，转身去了。
林天生召集起二十余名教众，将当前情况说了一遍，手提一把钢刀，正待率领众人冲出药铺，却见药铺大门轰的一声倒了下来，门口十余支鸟枪一起开火，集中在前堂的天理教教众猝不及防，地方又狭小，登时有七、八人被打倒在地。
林天生一个鹞子翻身躲过鸟枪，执刀大喝道：“大家冲出去，别让鞑子腾出手上药子。”提刀当先冲了出去。
余下的天理教众一发声喊，跟着林天生冲了出去。众侍卫呐喊一声，声势齐整，鸟枪手退下上药子，二十名侍卫手持长刀上前迎敌，剩下的侍卫护在鸟枪手身侧，阵形丝毫不乱。
林天生看了心中暗叹一声，鞑子领军人物当真了得，一众侍卫不但武艺高强，攻守交替有度，更难得的是侍卫中并无人发号施令，众侍卫自己该进还是该退，自行调整，无需人提醒，好像平时训练的熟练了。反观自己一方，毫无阵势可言，胆大的冲在前，胆小的缩在后，乱糟糟的，高下立判。
果然，刚一接战，御前侍卫长刀森森，两人互相配合，一人进攻，另一人守御，二十人整齐的向前压来，天理教登时有五、六人中刀倒地。
林天生马上呼喝道：“不要单独上前邀战，三人一组，背靠背守御。”
天理教群豪听了马上也是结成阵势，各自守御。
林天生挥刀猛砍身前的一名侍卫，那侍卫却不回刀守御，手中长刀仍是横削过来，林天生刀及那侍卫身前时，身旁另一个侍卫横刀架开林天生的钢刀。两人配合纯熟，并且互相信任，能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守御，这份胆量显示了御前侍卫平时训练的极强。
林天生匆忙躲过那侍卫横削过来的一刀，胸前短褂被划了开来，一丝鲜血渗了出来，还好伤口不是太深。
忽听一名侍卫呼喝道：“后院和南墙也有妖人要逃匿，速分人手前去帮助大人。”
护卫在鸟枪手四周的侍卫，立刻分出两批，每批六人，分头而去。林天生听了心中一喜，鞑子侍卫呼救，定是阻拦不住葛老三和黄老四两批人，看来他们逃出去的机会大增，自己在这里多拖住一些鞑子，他们跑掉的希望就越大。当下精神一震，手中钢刀不再进攻，一套五虎断门刀刀法使将出来，只守不攻。两名侍卫长刀反复刺、削、砍、抹招式不断递出，但林天生一套刀法精纯无比，竟也上不到他分毫。
这时鸟枪手已经将药子装填完毕，呼喝一声，和天理教群豪缠斗的侍卫们立时退开，林天生见状大喝道：“大家退开。”但为时已晚，火光冒出，群豪顿时又有七、八人倒在血泊之中。
林天生眼中愤怒的快要冒出火来，拔出自己的短铳，一枪打到一名侍卫，跟着一柄大刀像疯了一般，狂舞向前，他知道若是破不了对方火枪，自己剩下的这四、五个人无一能够幸免。剩下的几个天理教群豪也是一发声喊，手中兵刃舞将起来，冲向鸟枪手。
鸟枪手不慌不忙，扔向后退去，旁边侍卫立时补上。这时天理教好手伤亡殆尽，剩下几人，每人身边都是三、四名御前侍卫在围攻。武艺较差的立时被砍死当场，武艺高强的也是在苦苦支撑。
但听得四周天理教教众惨呼之声不绝，林天生知道这边的人死的快差不多了，但苦于身边的侍卫愈来愈多，这时他身边聚集了整整八名侍卫在围攻自己。别的侍卫定是将自己的对手料理了，抽出人手来围攻自己，而自己这边似乎只剩下自己一人了。但他没有气馁，他知道自己终也难免一死，但能拖一刻，令两边的兄弟逃走的机会就大一些。当下刀法更是守的紧密。
只听一名侍卫喝道：“此处留二十人守住这小子，其余人去支援大人。”
话音刚落，只听一个粗豪的声音说道：“不必，两处的妖人已经诛尽。大家收刀。”众侍卫收刀，但仍将林天生围在当中。跟着林天生只见两个血淋淋的首级飞进圈子内，滚到自己的脚旁，定睛看去，却是葛老三和黄老四两人的首级，心中不禁急怒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刚才御前侍卫轮番上前出招围攻，一套刀法不停的使将出来，现在已经全身脱力，只觉得身上在没有半点力气，林天生杵着刀半跪在地上，看着两个首级嚎啕大哭了起来。
那粗豪的声音说道：“刚才我还敬你是条汉子，作为京城天理教分坛坛主，让属下从后门逃走，自己带人从守卫最严密的前门突围，如此义气，是条汉子。可这会怎么哭起来了，像个娘们似的。”
林天生收声不哭，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位三十余岁的将领，穿着玫瑰紫挂面儿的玄狐满洲勇士巴图鲁背心，一品武职麒麟补服，大眼圆睁，一脸络腮胡须，神情极是粗豪。
林天生沉声说道：“少说废话，要杀就杀，爷爷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
那胡须将领赞了一声好，说道：“林天生，今日之败，你是败在了自己人的手里，今日到林家药铺的天理教好手五十八人，除去你一人，其余五十六人已经全部伏诛，还有一人就是被你们杀了的林真，却是我们的内应，你可谓是全军覆没了，哈哈哈。”
林天生却大笑道：“真空家乡，无声老母，红阳劫尽，白阳当兴。弟子今日以身殉教，死而无怨矣。”说罢横刀就往脖子上抹去。
那胡须将领大喝一声，身影一晃，瞬间已经跃到林天生身旁，劈手夺下钢刀，跟着反手一扭一送，将林天生手臂折断，接着又将另一只手折断，下手极是狠辣。林天生闷哼一声，却不开口惨叫呼号，死死的咬住牙齿，跟着又是一口血喷出。
那胡须将领赞道：“果然是好汉子，我也不折磨你了，只要你说出昨日是什么人害死我一十三名侍卫，我就放了你。”
林天生垂着头，大喝道：“你休想知道。狗鞑子。”
那胡须将领也不生气，笑吟吟的说道：“昨日那人肯出手救你，说不定你有危难，他会再次出手的，大爷我就用你做饵引他上钩，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林天生大怒说道：“你休想。”说罢便想咬舌自刎，但那胡须将领身手极快，捏住了他的下颌，一切一拉，将他的下巴卸了下来，冷声说道：“你的命现在是我的，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
林天生说不出话来，死死的盯着那胡须将领，眼神之中充满了愤怒，那将领笑道：“很恨我吗？告诉你知道，免得死了到阎王那还不知道死在谁手上。你爷爷就是御前大臣，领侍卫内大臣僧格林沁。”
僧格林沁又接着说道：“将人犯带走，天明在正阳门搭个台子，将人犯押在台上，四处张贴告示，擒获天理教贼首林天生，示众三日后斩首。”众侍卫齐声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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