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新旧 下
岳韦鼎能够将断剑门经营至如今这等气象，自然心性绝佳，如果不是陆卓铭那抹平静神情勾起了当年回忆，也不至于如此失态，当被荆河拉住后，岳韦鼎就冷静了下来，可是还来不及舒下心头那口郁气，却又被身边那句话给震懵。
你已结阵。
这并不是一句疑问，而是荆河肯定到极点的判断，当岳韦鼎认真回过神来的时候，胸口那口尚未散去的郁气顿时化为了惊骇。
荆河话音刚落，岳韦鼎即化作一抹流光，紫金光芒大盛，在一团如炽烈灼阳的紫金光芒中，一只充满劲沛玄力的拳头探了出来，出现在陆卓铭的面前。
相较于那团紫金色的浩然光影，一袭青衫的陆卓铭显得平凡至极，他的出手也很平凡，不起任何波澜，只是从背负的双手中抽出一只，后发先至，轻飘飘接住直扑面门的拳头。
玄力狂涌，整座小山一样的双蛟舰像是地震一般猛烈晃动起来。
在刺眼光影和呼啸的狂风中，陆卓铭握着对方的拳头说道：“不管你达到了怎么样的高度，心胸还是一如既往的狭隘，这就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看不起你的地方，即便我十六年一步不动，就算我看着你一步步跨境往上，在我看来，你还是当年那个宵小小人。”
岳韦鼎脸色阴沉得如夜间江水，这一拳只是试探，既然已经得到了答案，他根本不想再理会陆卓铭的讥讽。
“十六年寸步不进的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就算你如今结阵跨入灵玄境，难道还能一步数阶吗！”
随着这道怒气冲天的声音，岳韦鼎身上的紫金光芒炸开，化成一缕缕精纯凌厉的剑气，从四面八方朝当中的青衫男子笼罩而去。
“住手！”
就在那些紫金色剑气即将涌上陆卓铭的身体时，一声断喝从大殿内传出，剑气为止一滞，在这么一个停滞的瞬间，陆卓铭像是一道青光消失在双蛟舰上。
紫金剑气在双蛟舰首开出一朵绚丽的荆棘花。
岳韦鼎微收的手掌缓缓松开，一脸冷色的盯着大殿口。
苏东阳居中而立，陆卓铭在这么一个瞬间，竟已退到了他的身边。
苏东阳面无表情的看着岳韦鼎，淡淡说道：“岳宗主，徽山围战期间，我不希望看到一些不和谐的事情，你和青玄宗的问题，私下里解决我或许管不了，但在徽山，我想，我说的话你应该慎重考虑。”
岳韦鼎缓缓站直身子，眯起眼睛，居高临下的望着大殿口的苏东阳，气氛一时间有些沉寂，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开口，声音再度恢复到先前那种不带任何情绪的模样。
“府主所言甚是，是岳某鲁莽了，不过不仅仅是徽山，只要在青冥州，你说的话我都是需要考虑的。”
岳韦鼎难得奉承了苏东阳一句，令后者都有些始料未及。
苏东阳盯着瞬间就消弭了杀气的岳韦鼎，嗯了一声，转身朝内走去。
岳韦鼎望着消失在殿口的几人，眼神更加冷漠。
徽山主峰上忽然爆发的动静，让徽山下的人都停住了动作。
一边是徽山主峰这边等待结果的各方势力，他们虽然无法登顶主峰，却可以在这座山峰其他地方瞻仰古迹，用陈奇的话来说，就是养出一口大气来。
当徽山峰顶那阵刺眼光芒炸开的时候，山顶就像是下起了倾盆大雨，以峰顶而起，剧烈的灵气震荡由上往下传递，剑气碰撞洒下大片雨滴。
这样的灵气变化，被许多修为不错的人感应到，修为不错，眼力自然也不差，所以他们都看到了那团紫金炸开后，青光一闪而逝。
所有见识到这一幕的人，心中同时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陆卓铭。
曾经镇压了整座青冥，后来泯然众人的一代鬼才，终于在停滞了十六年之久后，再次开始往上登楼了吗？
虽然不知道现在的陆卓铭到底达到了什么境界，不过能正面接下岳韦鼎的一掌，接着还能安然脱身，足见其已经迈过了第二道坎，摆脱了寻常玄者的层面，成为了真正意义上可俯瞰一州的强者。
当先前双蛟舰出现的时候，他们第一眼就看到了苏东阳身边的陆卓铭，这么一代鬼才，曾经名动天下，却又泯然众人，不说遗憾那是不可能的。
在这群大多已经成为各宗各族掌权者的中年人心中，陆卓铭这样的天之骄子，代表了他们对于外面世界最美好的想象，他们或许没机会到长安，但是陆卓铭在那座皇城里的风流写意却都传递了回来。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那位鬼才一朝跃龙门，然后带领青玄宗走出青冥甚至走出祁南道，当陆卓铭在拒妖关外强退妖族大军时，许多青冥人隐隐看到了另一座徽山宗的拔起。
可惜可叹，一代鬼才鱼跃断尾而坠。
十六年后，这些旧人再次看到那袭青衫时，仍旧会发出一声低吟浅叹。
他们甚至不敢多看那位本该站在徽山山巅孤高笑傲的男子一眼，害怕见到他如今甘为人后的悲哀。
而与他相对而立的紫金衣与白袍，御空而立，更添了几抹嘲讽。
就在这些还抱着当年回忆的旧人因为重逢青衫而浅叹岁月无情天道有憾的时候，山顶那团紫金剑影和青衫流光，让许多人差点落泪。
由于攀爬不到高处，所以他们对于陆卓铭这位青衫鬼才并无太大恶感，有关于他如何目中无人，只会让一向信奉强者的青冥人感到热血沸腾。
当年的陆卓铭就是许多同龄人心中的一个梦，即便是岳韦鼎，也不得不承认，最初亦是为了追逐那袭青衫而狠狠修行的，只是可惜在见到的第一面起，那人便将其一眼看穿，不屑与之为友。
由此也可以遥见当年一袭青衫的鬼才在青冥到底有着何等逸兴风采，也就可以理解这群人对那袭青衫的特殊情结了。
或许早已成为青冥第一的岳韦鼎之所以那么仇视青玄宗，甚至等不到陆擎苍真正垂暮，就准备推倒枯峰，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也在于此。
正如陆卓铭给出的评价，岳韦鼎的心胸，真的不怎么宽广。
在徽山主峰另外一头，已经分流的三宗弟子，全部都见到了山巅的那团紫阳与青光，与山中的人不同，他们都是新人，没有那么长久的喟叹，只有对于眼前局势的分析。
荆其俊看了眼忽现异芒的石薇霜，轻声说道：“任凭那人手段再如何惊天泣鬼，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强行逆转局势的。”
石薇霜皱了下眉，想起了当日空谷内镜片碎裂后比破镜还快的破境，没有将她心中的想法说出口。
也许青玄宗的人都是那么与众不同呢？
李子坤猛地捶了下手掌，哈哈笑道：“好家伙，这鬼不鬼过了十六年，终于翻身了啊，林哥，我越来越相信...”
李子坤的话还未说完，顿时感觉都一股寒意袭遍全身，嘴脸立马一变，朝旁边模样俏丽，却俏煞人的黄衫罗裙女子讨饶道：“芊儿小姐，你别误会，我是觉得你父亲气势惊人，一朝复出，让我等叹为观止，我仰慕之情滔滔如大江...”
陈奇打断他乱七八糟的吹捧，看了眼明显假意愠怒的陆芊儿，摇头轻笑：“芊儿可没你想的那么小肚鸡肠。”接着望向已经消弭气息的山顶，喃喃道：“山顶有戏，咱们山下的戏也该开始了呢。”
林震摸了摸下巴，和虎子对视一眼，呵呵笑了起来。
在与陈奇他们相隔不远的地方，有四个蓝衣和一个紫衣。
紫衣自然是赵陵珣，但是让陈奇等人想不到的是，蓝衣中竟然有岳宇。
这两个断剑门最为杰出的弟子，竟然选择了合作！而且另外三人明显锋芒毕露，也是破玄境的玄者。
难道说断剑门是将最强的弟子组成了一支队伍？
岳宇收回视线，朝一脸沉思的赵陵珣笑道：“还真是没想到，那位沉寂了这么多年，终于迈过了第二道坎，恐怕不出多久，整个南唐都会为其祝贺，就是不知道太玄书院里的那位老人家还能不能再看上他，将十六年前的那句话送出去。”
十六年前，陆卓铭决意南下拒妖关的时候，太玄书院曾放出消息，不管多久，只要此人愿意，太玄书院的门永远为其敞开。
赵陵珣微微一笑，看着这个不论气质还是天赋都不弱于自己的同门师兄，轻声道：“这种事情，哪里能说的准呢！”
“也是。”
岳宇神色颇为感慨，“毕竟你也是被那处地方收了又退...”
意识到自己多言，岳宇歉然道：“话头扯起来没个边，你别在意。”
“没事。”
赵陵珣并未太在意，而是看向密林那头，那头方才有人入。
岳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低笑道：“那个陈奇挺有意思的，实力比起林震来恐怕只强不弱，难怪我父亲让你出手，咱们今年果然是有点麻烦啊。”
赵陵珣眼神平静，没人能猜到他到底在想什么。
“终究只是一场比赛而已。”
随着赵陵珣这句话落下，山脉中逐渐响起了妖兽嘶吼，在一阵阵清风中，妖兽的声音显得混乱驳杂，那股独属于妖兽的腥味，也并不好闻。
岳宇嘴角仍是挂着浅笑，他的眼睛看着远方，余光却瞄到了身前紫衣，微不可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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