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馆 > 异域英雄传 > 第七十六章 计内乾坤此中藏

第七十六章 计内乾坤此中藏


明智光秀也大喝一声,手中马鞭一指,道:“杀死织田信长者,封城主。活捉者,封国主!给我上!”

        织田信长大吼一声,右足前踏踩在护栏上,长枪平指着蜂拥而来的众多士兵,喝道:“我看谁有这个本事!”

        夜浓如幕,将天地间的万般景色尽皆遮盖笼罩。今夜并没有月色,在重重黑云的遮盖下,只隐隐散了几颗廖落的星光。本能寺外的小小湖泊上,透过那一些些的星光,能隐约瞧见湖面上漾起的丝丝涟漪。近岸处的湖水,倒映起成百支熊熊燃烧的火把光亮,闪起一种诡异的亮来。嘈杂的人声惊了初夏时节的蛙儿,引得它们在湖内此起彼伏的叫着,与岸上的人们相互应合起来。

        本能寺虽是一座小庙,其构架却同日本其余地方佛庙一般无二。寺庙并非就地而建,而是凭地而起。在地基上架起木桩,寺庙高于地面。若要通入寺内,必要从正门左右两处的楼梯登上,才得入内。士兵们弃了坐骑,持起近战的战刀长剑,抢向两旁的楼道,要来争夺头功。

        织田信长的一声大吼,并不能震退这些士兵。他忘了,他身边并没有群臣环绕,他也并不在安土城内那富丽堂皇的天守议事厅中。他的身边,除了一柄长枪,并没有更多旁的甚么东西。

        然而有枪就够了。当年以十余岁的少年之质继承织田家族,扫除所有叛乱,更以二千铁骑对抗今川万人大军,最终成就现在霸王身份的织田信长,凭借的,不过也就是这么一枝丈余长枪。

        没有乞降的织田,没有逃跑的信长。

        织田信长右足在护栏上一蹬,借力向左侧跃起,抢向左侧的楼道口。手中长枪自上直刺下去,正中抢在最头前那名士兵的胸口。这一刺冲力巨大,士兵虽有甲胄护体,却也抵挡不住,长枪当胸贯入,其势不衰,竟将那士兵撞得向后直跌出去,撞在紧随其后的士兵身上,几人摔成了一团。

        织田信长手腕一抖,长枪收了回来,稳稳地握在主人的手中,死守住楼道。被撞倒在地的士兵急切地要爬起来,却被身前的人阻挡住了,慌忙用手去推时,这才发现自己的同伴竟已被一枪刺死,胸前的甲胄破了个大洞,鲜红的血直涌出来。那士兵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正迎上织田信长两道锐利的目光,那士兵只觉站在上面那人如一尊天神一般,心神俱失,唯唯诺诺的不敢再动。

        楼道有两侧,织田信长见自己一招立威,慌忙偷空向后望了一眼。正瞧见厉抗背对自己,马步沉腰,右手挥起,将一柄碧绿色的竹杖挥起一个大弧,击在欲抢上楼来的士兵肩上,把那士兵击得跌下楼去。那竹杖也不知是甚么质地的,这一击下去并不折断开裂,反而弹了起来。厉抗手臂顺势一送一点,竹杖前送,又将另一名士兵刺了下去。而一直随在厉抗身边的妇人,此时也是双手拽拳,紧紧护卫在了厉抗身旁。

        想不到自己面临生死一线时,竟还有人能拼死为自己一战。织田信长面上浮起一丝微笑来,开声叫道:“好枪法!不愧是我家中平大将!”

        厉抗回过头来,瞧见织田信长正望了自己,两人相视一笑。厉抗道:“属下拼了性命不要,定要护得主上周全!”

        却听得明智光秀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当真好笑。你当自己是甚么人,真能抗得住我这几千人的围攻?当年剑豪将军武艺天下第一,自午时战至入夜,终还不是死在三好三人众的手上?你若有本事,便从入夜战至天光!”说完,折过身去,道:“不得放箭,我要活捉了他们。”发布完命令后,明智光秀好整以暇的端坐马上瞧了两人几眼,冷冷一笑,忽地一挥手中战刀,喝道:“士兵进攻!若活捉织田信长,封百万石领土!”

        日本地方狭小,除开大片山地不算,能栽种粮食的地方本就不多,富饶之地必是居民聚集的大城所在。年产百万石粮食的地方,繁华自不待言。这样一个封赏,比之城主、国主,更令人向往。众士兵听得主将如此承诺,再也按捺不住,本来丧失了的勇气重又归来,纷纷鼓躁而进。就连许多原本坐在马上的将领也坐不住了,内中数人翻身下马,也加入了士兵的队伍中去。

        织田信长和厉抗分列两旁,死守住两侧楼道。虽然楼道狭小,然而众多士兵蜂拥而来,也让两人顿觉压力倍增。刺死一人,必有一人踏着尸体重新抢上来。一个人能有多大气力?如何抵挡得住数十人一齐挤上来的力量?只片刻之间,楼道看看便要失守了。

        然而士兵实在众多,小小楼道根本容纳不下。其余抢不近来的士兵各出奇招,大多数已绕到寺庙其余地方,顺了支撑寺庙的木桩向上攀爬,还有一些急功近利的士兵,已就从正面护栏旁的撑木上爬了上来。

        宋书妤本最擅剑法,然而自修习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之后,拳法一道已是大有长进,已是多年不用长剑了。这时守定了护栏,拳打掌击,将攀爬上来的士兵一一击了下去。

        织田信长厉抗两人虽然豪气满胸,终究不过是人,便是仗了地利和手中兵器长大之便,也难以一敌十敌百敌千,两旁的楼道已是看看守护不住。冲在近前的士兵面上因激动和兴奋扭曲成了一团,冲上去,便能当上国主了!

        人有高低胖瘦,智有贤愚智钝。因为寺庙高与地面的关系,要攻上去便得登上两侧的楼道,众人都只想到弃马步战。不过数千人中总有些急智之人,这时已有一名将领模样的人策了座下的战马直冲过来,举起手中长枪自护栏外向织田信长刺了过来。以战马的高度和长枪的长度,正可抵消掉寺庙高于地面那一部分,这一枪从旁而来,对于凝神抵抗正面攻击的织田信长来说,实难分神以对。

        厉抗身处另一侧,自己已是应接不暇,实是分身乏术。宋书妤手中没有兵刃,救护也是不及。那将领越驰越近,手中长枪头上反映着的火光都能瞧得清楚了,眼见无人能救,织田信长心中暗叹一声,急收长枪,拼着让正面楼道上的士兵抢上来,先抵挡住这一面的一刺再说。

        只听得一声闷响,织田信长长枪尚未收得转来,那将领已是从马上直跌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一枝长箭直透过他的面门,将他射死过去,失了主的战马扬起前蹄,长嘶一声,远远地跑开了去。

        织田信长微一楞神,忽地恍然大悟,哈哈长笑道:“好,好!好一个森兰丸,我只当这些年白疼了你,却原来你也是一条汉子!”

        寺庙正门处,森兰丸手持长弓,背上背一桶长箭,走了出来。那大弓长箭让这么个半大的孩子背在身上,实有些不伦不类,然而森兰丸却昂首挺胸,全没一些惧怕神色,大声道:“森兰丸活着一日,便伺候主人一日,绝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织田信长只觉心中豪气万千,仰头哈哈大笑。明智光秀皱皱眉头,开声道:“信长,你真是白称了英雄,这关头竟让一个孩子来救自己的性命。”

        不待织田信长答话,森兰丸抢前一步,道:“背主的奴才,有甚么资格同我主人说话!着!”他口中说话,手上并不闲着,已是张弓搭箭,伴着最后一声喝呼,一箭向明智光秀射来。

        他年纪虽小,箭法却精,这一下又快又准,箭枝直取明智光秀面门。明智光秀身旁的骑士扬起长刀,一下斩在飞射来的箭枝上,竟将那箭劈成两半。箭枝失了力,落在了地上。这一势不但气力把握极佳,而且眼法奇准,竟能当空斩下飞箭,实是匪夷所思。厉抗见那长刀一闪之间,映着火光,通体发亮,正是难得一把好刀,不由脱口叫道:“宝刀雷切!”

        雷切本是立花道雪的宝刀,后来输给了浅井长政。能有这一份刀斩飞箭的技艺,厉抗见过的除了浅井长政外,却也找不着第二人,厉抗见那骑士面上戴着斗笠,瞧不见容貌,不由得伸臂一指,失声叫道:“浅井长政……”

        那骑士哈哈大笑,伸手将斗笠摘下,口中喝道:“织田信长,你看我是谁!”

        火把映照下,浅井长政被火烧得残疾了的可怖面容瞧得清清楚楚,这样的模样,任谁都不愿再瞧上第二眼。织田信长却侧了头,目不转睛的上下打量,瞧了又瞧。

        明智光秀一来,厉抗等人便就凝神戒备,根本不曾注意过他身旁骑兵究竟是些甚么人。若不是浅井长政露出了雷切,厉抗也绝无法发现他的存在。只是,浅井长政为何会在这里?

        自武田家战败之后,便不曾再听到这人半点消息,仿佛这个人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而若不是他所谓的妙计,武田家如何能败?这人究竟打的甚么算盘,厉抗全然不懂,至于他怎地会在这里,更是无从想起了。

        只听浅井长政道:“你自然不会识得我,然而我却永远记得你。我变成这般模样,全是得你所赐。今日,便是你血债血偿的时候了!”

        织田信长盯着浅井长政道:“我听平大将说你不曾死,初时全不相信。想不到啊想不到……”

        浅井长政冷冷一笑——这实在已经不能算得上笑了——说道:“你想不到罢?为了复仇,我整整隐伏了十年之久。”

        织田信长仰天大笑,将手中长枪遥遥一指浅井长政,道:“我想不到世间尚有你这样的丑八怪!”

        浅井长政容貌英俊秀美,号称第一美男子,而今容貌被大火烧毁,骸人之极,这十年间也不知是怎生煎熬过来。这时听得织田信长这么一说,立时大怒,喝道:“死在眼前还要嘴硬,我必要将你寸寸活剐,让你受遍世间所有苦处!”手中雷切一挥,策马直抢了上来。

        这几句话的功夫,士兵们并没有停止前进的脚步,这时已抽空直抢上楼来。织田信长浓眉一扬,当即弃去长枪,抬足将近身的士兵踹倒在地,其余士兵蜂拥而上,将织田信长逼退。

        敌人攻上来了!

        森兰丸大叫道:“主人快走!”挽起长弓,箭发连环,接连数箭直向明智光秀射去,指望能射杀明智光秀。怎奈明智光秀已有了准备,身旁数骑士兵操起盾牌,将射来的箭枝尽皆遮挡了下来。

        明智光秀怒喝道:“可恶!”挥手指挥道:“放箭,放箭!放火箭!”

        厉抗等人能顽抗到现在,正是得脱明智光秀不放箭的缘故。不然乱箭齐发,厉抗等人哪里敢出来抵抗?这时明智光秀恼怒起来,无数火箭划破夜空,落在寺庙周围。初夏天气渐渐转热,木质干燥易着,不消片刻,小小一座本能寺已熊熊燃烧起来。

        大火一起,士兵们被火势逼迫,也不敢过分近身。厉抗拦在织田信长身前,挥舞竹杖将射近身旁的箭枝拨打开去。织田信长长身而立,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浅井长政,瞧着他策马奔到近前,从马上一跃而起,攀在护栏旁,手脚并用地爬了上来。

        浅井长政一攀上来,反手抽出雷切,喝道:“滚开!”就手一挥,将阻隔住他道路的士兵砍倒在地。其余士兵一见浅井长政敌我不分,不由一下大乱起来。混乱反而更阻隔了浅井长政接近织田信长。

        织田信长浓眉一皱,想不到浅井长政竟变得如此暴劣,为求报仇已至敌我不分的地步。想到头先他发下的狠话,不由得心头也起了一阵寒意。日本武士最重声誉,若自己被他所擒,必是奇耻大辱。

        森兰丸跟随织田信长数年,如何不知主人心思。这时轻轻解下腰间长刀,双手递到织田信长面前,道:“主人,时间紧迫,请!”

        织田信长微微一笑,伸手接过长刀,瞧着森兰丸,道:“这段时日事务繁忙,有些日子没好生歇一歇了。森兰丸,且唱一曲来听。”说着双臂一摔,竟向寺内扬长而去。

        这个举动,令在场数人面色俱变。厉抗失声叫道:“主上不要!”而陷在混乱士兵中不得脱身的浅井长政也大叫道:“织田信长,你不是好汉!”远处的明智光秀也变了面色,惊呼道:“他要剖腹!”

        信长要剖腹了。在明知必死之时,织田信长选择了剖腹。也只有这样的死法,才能让自己不落在敌人的手中。日本的武者认为,亲手终结自己的生命,是一件光荣而神圣的事情,而若让敌人来做,则是对自己极大的侮辱。

        信长头也不回,对众人的呼喊充耳不闻,大踏步走进寺内去。森兰丸并不停留,双手一掩,将寺门关闭。厉抗回头之间,只瞧见那熊熊的大火的中,织田信长盘膝而坐,隐在佛像的阴影里了。

        “樱花啊,樱花啊,阳春三月晴空下,一望无际的樱花哟……”

        森兰丸低声轻唱,声音婉转清灵,在嘈杂之中悠然传来,飘散在夜空中,如同春日的樱花漫舞在天地之间。

        “漫天红云映彩霞,芬芳如雪美如画……”

        两行清泪自森兰丸的面上滑落了下来。然而他的歌声绝没有一些停顿艰涩,依然清灵动听,一字一句清晰可辨。武士都认为樱花代表了武者的灵魂,从生到死,从有还无,一切空灵飘逸,来去自如。

        漫天的大火映红了夜空,火星趁着火势,直冲上天去,再四散飞扬,像极了春日里的樱花飞舞。厉抗仰起头来,瞧着漫天的红霞,低低的合唱起来。

        寺内传来织田信长的漫声应合,浑厚的声音穿过寺庙的墙壁,越过湖泊,远远的传开,传到每个人的耳里。

        “人生五十年,轮转变化中,短促如梦幻,天地之万物,无有不死灭。”

        人生五十年,究竟可以做些甚么?是轰轰烈烈的一时,还是平平淡淡的一生?织天信长选择了前者。这一句和歌,自桶狭间奇袭始,至本能寺之变终,正是他一生的写照。轰轰烈烈的数十年,一代霸者终于倒下了。

        森兰丸大呼一声,推开大门直抢进去。厉抗回身也要跟入,却被森兰丸反手锁在了外面。厉抗知道森兰丸入内是去焚烧织田信长的尸体,好令得敌人不能侮辱他的遗体,是以厉抗打醒起精神,重又守护在门前。

        浅井长政怒吼一声,奋力劈倒数人,终于抢近身来,也不打话,雷切自上而下,直向厉抗劈来。

        以浅井长政的修为,厉抗若全力施为,两人至少也要百合之后才能分出胜负。然而此时浅井长政眼见织田信长剖腹,自己不能手刃仇人,心神早已乱了。这一刀力劈直下,用的全是猛劲,甚么后手虚招根本没有考虑。若换做从前,厉抗或许会同他力拼一下,而这时哪里还同他都甚么牛劲。厉抗将身一让,避过这一劈,抬足扫在他小腹上。与此同时,宋书妤右手搭在浅井长政手腕上一扯一绕,运起太极劲道,将他雷切卸了下来。

        浅井长政腹部受这一击,闷哼一声,却并不退却,反而抢上来推门,口中怒吼道:“信长,你不是好汉!你不能死,我要亲手杀了你!”

        宋书妤听不懂他说些甚么,眼见他全身空门大露,当即右手呈刀,斜斜砍在他颈侧。这一下用力颇猛,浅井长政身子摇得一摇,险些栽倒。厉抗左手伸出,环过浅井长政的脖项,自身后将其勒在身前。

        似乎浅井长政在明智光秀军中身份极高,那些士兵一见浅井长政受制,纷纷向后退却。宋书妤倚在厉抗身旁戒备,一面问道:“怎么办?”

        怎么办?厉抗心中乱成一团,脑中就只一个声音乱响——主上死了,织田信长死了……

        不论厉抗口中如何自称是大明人氏,他终究躲不过自己在日本生长了二十年这个事实。深受其文化熏陶之下,厉抗一言一行早已受其的影响。自己随了十数年的主人,便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厉抗能做些甚么?他甚么也做不了……

        便在此时,只听得轰然一声大响,原本就开始向后退却的士兵纷纷大叫着奔了开去。原来他们并不是忌惮厉抗挟持了浅井长政,而是因为——本能寺要塌了!

        这么小小一座寺庙,如何经受得如此大火焚烧?不消片刻之间,大火早已将寺庙蚕食得干净,失去了支撑的屋顶,一下子崩塌了下来。恍惚失神的厉抗全然没有防备,倒是宋书妤一直凝神戒备着。她眼见众士兵越退越远,早已觉着不对。这时猛地一推厉抗,喝一声:“跳!”厉抗下意识的抱着浅井长政向前跃出。几人险之又险的避了过去。

        整座本能寺塌了下来,将织田信长埋在了中间,他再也不用担心谁会来破坏他的尸体了,愿他能永远睡下去罢。

        宋书妤一跃出来,当即夺过两匹战马,一扯晕头转向的厉抗,喝道:“上马!”厉抗拖起半昏迷的浅井长政,翻上马背,宋书妤也跳上马去,策动马匹,也不管东南西北,打马便走。才走两步,一把长刀从旁斜砍下来,阻住了去路。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能保持一颗情形头脑的人并不多,宋书妤除了对厉抗外,对其余众人全不用在意,更何况她连本地语言都不明一句,自然一直置身事外。而还能保持清醒头脑的,便是明智光秀。此时混乱不堪指挥失灵,他眼见两人要逃,自己挥起长刀,从旁直抢了过来。

        明智光秀文武全才,十年前便得竹中半兵卫大力推举。这时骑在马上,一把长刀依然使得中规中矩。宋书妤手无寸铁,只办得个遮拦躲避,几下便落在下风。

        厉抗绕回马来,单手持杖接下明智光秀。他马上征战已有十数年,竹杖又长,使用随心,明智光秀哪里是他对手。几合之下被厉抗偷空刺了一杖,险些掉下马去。厉抗一刺得手,也不敢进逼,打马便走,明智光秀身上带伤,也不敢追,回头约束混乱的部队去了。

        厉抗两人打马抢了出来,慌不择路只顾狂奔,却忘了身旁竟还有个凶神。浅井长政本是心神恍惚,这才着了厉抗的道,厉抗又不曾将他击晕就放上了马来。这时奔跑一阵,他渐渐清醒过来,趁了厉抗不查,双拳一击打在厉抗胸前,将厉抗整个击得跌下马去,自己翻上骑在马上。

        宋书妤眼见厉抗落马,心中一慌,也跳下马去,抢到厉抗身旁。好在跌在草丛中,也没大损伤,厉抗翻身爬起,竹杖失在一旁,也不及去捡,两人双手拽拳,盯着浅井长政,防备他的进攻。

        浅井长政却不来理他俩人,自骑在马上哈哈大笑,道:“织田信长终是死了,虽不是死在我的手中,却是被我妙计害死,我的大仇终是报了。哈哈哈哈……”

        厉抗心中恼怒,见他笑得舒畅,便道:“你有甚么妙计?不过是害得武田家自取灭亡罢了。”

        浅井长政冷哼一声,道:“我的妙计,你却懂得甚么?我告诉你,害死武田家,不过是我计中的一环罢了。”

        厉抗大奇,道:“怎地?”

        但凡人做出甚么自认了不得的事情,总有种寻人一说的yu望,浅井长政多年大仇得报,心头大畅,便道:“现下和你说了也不妨事。我来告诉你,你瞧我这可是妙计么?”他停了一停,抬头望望漆黑的夜空,漫声道:“十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杀了织田信长报仇。只是光杀了他,却难消我心头的恨意,我必要让他尝到世间最痛苦的死法,这才觉着舒服。”

        “甚么样的死法才最痛苦?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日日想,夜夜想,终于想着一个。你织田信长不是号称手下能人智士最多么?我便要让你死在自己得力的属下手中,让你伤心失望而死,这才能让你死得痛苦。”

        “只是让织田信长死在谁的手中呢?猴子、柴田胜家、丹羽长秀……我一个一个扳着指头数过去,每一个人都是死忠的家伙,绝没可能背叛。后来算到明智光秀,这才觉着有些想头。也是怪织田信长自己,所做的事情处处和明智光秀对着来,我猜着明智光秀心头早已有了不满,只是不敢背这个背叛的罪名罢了。”

        “只是这么点点不满慢慢积累,终是要到爆发的时候,我便要找些由头,好让明智光秀早些爆发出来。明智光秀不是信佛的么?我便让织田信长来个大屠杀,着实刺激一下明智光秀。是以我才假托献计给武田家,其实是要害武田家放弃退路,不得不在设乐平原上同织田信长的火枪进行正面冲突。火枪的威力果然惊人,竟然将两万的铁骑尽数歼灭。你说,这不是大屠杀是甚么?真真精彩得紧啊……”

        厉抗听他娓娓道来,越听越是心寒,想不到他处心积虑为了报仇,竟能使出这样的计中之计来。此时的浅井长政,骸人的面容衬托着夜色,直让人心底深处寒了起来。

        浅井长政续道:“你参加了庆功的宴会吧?那条臭了的鱼,却还记得么?”

        厉抗“啊”了一声,从地上直跳起来,伸指指着浅井长政,道:“你……你……,原来是你……”

        浅井长政哈哈大笑,道:“不错,正是我。明智光秀以为是天气炎热使得鱼质便臭。其实四五月的天气,才从河里捞来的鲜鱼,放个三五日,如何能变得腐臭了?是我偷偷潜了进去,用臭鱼调换了一下,才使得鱼质便臭。我以为织田信长即便大怒,也不过是喝斥明智光秀一顿,之后我再趁着这几件事的积累,向他猛下说词,说得他反。谁知织田信长竟然对明智光秀大加侮辱,后来我不用几句话,便就将明智光秀说得热血澎湃,当即起兵。哈哈哈哈哈,信长啊信长,这却不是天要灭你么?”

        厉抗瞧着仰天长笑的浅井长政,这时才全然清楚。原来自从自己才一踏上日本土地之日起,所见着的一切,都是浅井长政为了复仇而实施的计划。真正杀死织田信长的,竟然是他!

        浅井长政笑声一收,望向厉抗,道:“你的事情,我也知道得清楚。你不是和织田家再没一些关系了么?做甚么几次撒番和我搀杂不清?你若不再管我的事情,我便告诉你一件事,一件关于你那兵书的事情。”

        厉抗心头一凛,慌忙道:“你快说!”

        浅井长政笑道:“你要寻的羽柴秀吉,全天下再没第二个。你不用去远了找,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寻罢。”

        全天下再没第二个羽柴秀吉?没有第二个,那便只有一个,那一个是……。厉抗心头一惊,失声道:“你莫骗我,羽柴秀吉他……”

        浅井长政一挥手,打断厉抗的话,道:“我骗你做甚么?你对我一些用处也没有。我没见过你这么蠢笨的家伙,真话你不信,假话倒是句句信个十足。你莫再阻我的事,不然日后我若见你,必取你性命。”说完,瞧也不瞧厉抗两人一眼,打马自行了去。

        厉抗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宋书妤轻声握住他的手臂,柔声道:“抗哥,你没事罢?”厉抗摇一摇头,道:“好些事情,我想不明白……”说着将浅井长政的话转说给宋书妤知道。

        宋书妤皱起眉头,道:“你那朋友,我瞧着就不觉着是甚么好人。再说,世间哪里便有这么巧的事情,咱们追寻过来的人也叫羽柴秀吉的?是以我说,这浅井甚么的人,说的话倒有七八分可信。”

        厉抗怒道:“难不成秀吉当真骗了我?”

        宋书妤柔声安慰道:“你先莫气,我们在这里瞎猜也与事无补,说不着又是浅井使的甚么计来离间你们朋友之间的感情。我瞧,不若咱们即刻回转,去寻你那朋友说个清楚。怕只怕……”

        厉抗奇道:“怕甚么?”

        宋书妤道:“怕只怕你耳根软,你那好朋友说得几句话,你又全信了他去。”

        厉抗咬牙道:“这次我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绝不让他几句话又蒙骗了过去。走!”牵过剩余下的那匹马,两人共乘一骑,辨明方向,转而向姬路行去。

        PS:天正十年(1582年)五月(一说六月),织田信长在京都本能寺中为家臣明智光秀谋反身死,是年四十九岁。明智光秀谋反的原因众说纷纭,学界有各式各样的说法,例如怨恨说﹑野望说﹑內通说﹑或是绝望说等,但都莫衷一是。文中所写的是目前主流的历史说法,再加上了墨心自己的虚构。

        本能寺之变对日本其后的影响极其深远,现在日本还有一句话叫“兵发本能寺”,用来形容突如其来的、不可预见的一些事情。

        本故事纯属虚构,特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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