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馆 > 异域英雄传 > 第五十三章 不识张郎是张郎

第五十三章 不识张郎是张郎


混战中厉抗头部被人用枪柄击中,当时便就晕厥过去。然而厉抗体质强壮,这一下也并非全力施为,过不到个多时辰便就醒转过来。

        头顶上依然疼痛,厉抗抚着头慢慢坐起身来,只觉长发下隐隐凸起一个包来,触手生疼。脑中茫然一片,默然回想头先发生的事情。

        黄沙翻滚中的惨烈景象,立时便涌上厉抗的脑海。沙瓦老爹死了,博尔坤舍死了,全部落的人都死了。这群质朴而又善良的人们,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死在大明铁骑的钢枪长刀之下。

        沙瓦老爹满是皱纹的苍老面容,美丽姑娘绝望的哭泣,死死钉在博尔坤舍脖项间的长箭,如血夕照下仰天狂笑的大明士兵……。这些片段一幕幕闪现在厉抗脑中,厉抗心神激荡,如痴如醉。

        一声微弱的呻吟将厉抗唤醒过来,这才记挂起宋书妤和努尔哈赤的安危来。回头看时,只见宋书妤和努尔哈赤两人正缓缓从地上爬起,两人披头散发,衣裳浴血,宋书妤捂着额头微微呻吟,似乎颇为虚弱。

        厉抗慌忙搀起宋书妤,道:“宋小姐,你没事么?”

        宋书妤略定一定神,见是厉抗,微微笑道:“我没事……这,这是甚么地方?”

        厉抗这才省得自己不知身处何处,转了头一望,四围光线阴暗难以辨物,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监牢吧。”

        努尔哈赤骂道:“娘的,甚么可能,这便是大明朝的监牢。这鬼地方自来不关恶人,不囚要犯,只把好人生生的害了无数。”

        宋书妤奇道:“咱们怎地会被关在这里?”

        厉抗道:“我也不知道,只记得最后被他们一枪柄砸在头上,便就晕了,醒转了便在这里。”

        宋书妤轻“啊”了一声,慌忙道:“怎地?你受伤了么?头上可被砸得厉害?现下还疼么?”伸手便要去摸厉抗头上。只是牢内光线昏暗,她这一伸手摸到厉抗面上,倒把自己吓了一跳,慌忙低头垂目,不敢作声。只觉心下慌乱一片,暗暗瞟厉抗一眼,又低下头去。

        宋书妤一路来对自己照顾有加,这时厉抗却也不觉甚么,道:“我头上没甚么,倒是咱们得想想如何从这里出去才是。”

        努尔哈赤微微一沉吟,低声道:“要离了这里,倒也并非难事,只是……”

        厉抗道:“只是甚么?”

        努尔哈赤摇摇头,道:“也没甚么……。反正我好歹也是个建州左卫使,他们也不能把咱们怎样。只是厉大哥,这些官儿兵儿的,个个蛮不讲理,不问青红皂白便就胡乱杀人,我瞧你也别去寻你爹爹了,便就同我回建州,咱哥俩好好个在塞外逍遥快活,岂不是好么?”

        厉抗正要说话,宋书妤已怒道:“不行不行!那些士兵实在太可恶了,咱们定要为沙瓦老爹他们报仇!还有,头先我明明听到他们自称是戚家军,那旗帜上大大的一个厉字,我也瞧见了的……”努尔哈赤急靠过来,大手一伸,掩在宋书妤口上,将后面的话硬生生给堵了回去。然而宋书妤火急的性子,早已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一大堆了。

        宋书妤一把挥开努尔哈赤的手,喝道:“努尔哈赤,你作死么?”

        努尔哈赤道:“现下情势不明,你乱叫乱囔的,惹得人来了,你才安心吗?”一边说话,一边连向宋书妤使眼色。只是光线昏暗,宋书妤一时不曾留心,自顾了叫道:“怕甚么?我正要找个人问问,戚元帅可曾教过他们泛杀无辜么?”

        努尔哈赤急道:“你还说?”

        宋书妤叫道:“作甚么不说?”

        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只听得厉抗幽幽地道:“真的是戚家军?那帅旗上真的是个厉字?……那么我并不曾听错,不曾看错么……?

        宋书妤接口道:“可不是么。那个厉字我瞧得清清楚楚,对了,厉大哥,我还教过你来,你不会认错的。”

        厉抗愣愣地抬了头,半晌才道:“那么……杀沙瓦老爹,杀博尔坤舍,杀了整个部落的人,是我爹爹的部下了……”

        戚继光伉倭立下不世奇功,其部被世人呼为“戚家军”,之后戚继光辞官归于故里,其部由厉纠武统领,总镇蓟州,此事世人皆知。努尔哈赤聪明急智,片刻之间便就推算得清楚,故此才敷衍其词,好让厉抗一时想到这一层去。怎奈宋书妤心直口快,一根直肠子通到底,竟不假思索便就全说了出来。其实厉纠武总镇蓟州,出现在这左近的部队,怎地都同他脱不了干系,便是那些士兵不打旗号,不自称戚家军,略略举一反三,也能猜个八九分出来。

        宋书妤这时才省得过来,慌忙道:“啊……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说不定是其他甚么部队,假冒了厉帅的名号,也……也说不准啊……”只是这话实在难让人信服,便是自己都不信,又怎骗得过厉抗。

        宋书妤心下忐忑,见厉抗呆呆的抬了头不发一言,轻唤道:“厉……厉大哥,你没事么?”

        厉抗轻声道:“我回来作甚么?”

        宋书妤轻声安慰道:“厉帅部下士兵数万,他一人如何照顾得过来,厉大哥你别想太多……”

        厉抗不答,道:“一样的,全是一样的……”

        宋书妤和努尔哈赤奇道:“甚么一样?”

        厉抗喃喃地道:“甚么中华上国,全是一样的。日本乱在明处,这里乱在暗处。我回来作甚么?瞧见的全和娘说的不同,便是……便是连爹爹都……。我又回来作甚么?我死在朝鲜,死在海上,却不清静得多。我便是在日本当个农民,甚么都不知道的过一辈子,却不好过知道这么多事么……”

        努尔哈赤叹道:“大明朝现下宦官当权,致使朝纲大乱,这些也不必说了。厉大哥,还是去我的建州吧,咱们放牧喝酒,快快活活的,再不去想这烦心事便是。”

        游牧民族的生活,厉抗虽只过了三日,却觉大是潇洒豪迈,最对自己胃口,这时听得努尔哈赤如此说,不由悠悠神望,正要答应,只听宋书妤道:“凡事不能只瞧一面,若是只瞧这事的一面,便就认为这事错了,那才是真的错了。厉大哥,这话你教我的,你不记得了么?”

        这句话最先出自“财色兼收”韩诗之口,之后又由厉抗转述给宋书妤。这时听得宋书妤提起,在朝鲜时所发生的事情一幕幕浮在厉抗的脑中,厉抗高声叫道:“不错!凡事不能只瞧一面,娘说过爹爹是大英雄,必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宋书妤喜上眉梢,叫道:“正是了,咱们可得好好查个清楚。”

        只听一人喝道:“半夜三更不睡觉,高声喧哗,作死么!”隐隐火光传来,一队十数人的小队举着火把走了过来。

        厉抗慌忙凑近身去,叫道:“我要见你们元帅!”

        火把光亮照见厉抗面上伤疤,那人骤见之下失了一惊,顿了一顿,道:“哪里有甚么元帅?”

        这话一说出来,三人都是吃了一惊,莫非自己猜想全都错了不成?

        厉抗叫道:“就是蓟州厉元帅。我要见他!”

        领头那人瞧来打扮似乎是队长模样,只见他略略皱皱眉头,道:“甚么蓟州厉元帅,不识得。”

        厉抗道:“那……那这是甚么地方?”

        队长哼了一声,道:“你管不着!”回头指挥手下道:“把他们三个带出来。”身后士兵应喝一声,打开铁锁,如狼似虎般直扑上来。

        厉抗三人尚才醒转,俱还虚弱,怎敌得过对方数人,不一时便被揪翻在地。士兵们抽出绳索,将三人捆绑了个结实。

        努尔哈赤叫道:“我是建州左卫使,你们怎敢绑我?我要见你们元帅!”

        队长眉头一皱,举手略一示意,当即有士兵从怀里摸出几方布条,塞在三人口中,不令三人再发一言。

        一切停当,队长指挥士兵将三人抬起,向外走去。

        三人被捆绑结实,口中又塞了布条,只得任由他们摆布。厉抗心中满是疑问,他们既不是自己爹爹手下,却又是哪里的部队?这个时候却又要将自己抬到哪里去?

        士兵们抬了三人,静悄悄地从监牢中出来。厉抗见外面便是大道,四周俱是房屋,想来这里便是一座大城。众人在暗影中打了个折,转到一处屋角,早有一队骑兵等在那里了。

        队长恭身对当前一白甲骑兵道:“报,带来了。”

        那白甲骑兵略一点头,道:“嗯,辛苦。你去吧,剩下没你的事了。”

        队长恭身一礼,将三人丢在地上,自己率了部下自去了。那白甲骑兵指挥部下将三人抬上马匹,率了众人打马便行。

        这一队骑兵显然训练有素,盔甲鲜明,行伍齐整,自始至终众人俱不发一言,紧跟了当头那白甲骑兵一路行去。月色下厉抗瞧得清楚,这白甲骑兵不是别人,正是白日里袭击自己的部队领导者,那名青年将军。

        厉抗心下怒火涌起,只恨不能挣脱束缚,将那人痛打一顿,只能狠狠盯着那人,瞧他要将自己带往何处。

        这对骑兵缓行不久,便到城门。遥遥的城门前守军见着有人,便就叫道:“住了!是哪队人马?”

        那将军打马近前,轻声喝道:“禁声,是我!”

        守军一见那将军,慌忙恭身行礼。那将军道:“开门,我要出城。”

        守军问道:“可有通行令牌?”

        那将军眼睛一瞪,道:“我便是令牌,还要甚么令牌?快些开门,我有要事要办!”

        守军面露难色,道:“只是……只是……”

        那将军不耐,手中钢枪在地上一顿,低喝道:“还不开门,作死么!”

        守军无法,只得打开城门,放众骑兵出城去。那将军不走大路,打马急驰一阵,寻个荒僻之处停了下来,一个喝令,将三人丢在地上。

        厉抗手足被捆绑得牢了,起动不得,摔在地上几个翻滚,趟倒在地。眼见那将军策马过来,手中钢枪挑动,只觉口中一松,塞着的布条已被他挑了去。这一下手法干净利落,且下手极准,厉抗使枪多年,自问也不能如此准确挑去旁人口中布条,这将军枪法之准,直比自己强了许多。正自惊疑间,那将军又挑去了努尔哈赤和宋书妤口中的布条。

        那将军道:“你们是甚么人?怎地会和鞑子混在一处?”

        厉抗道:“他们不是鞑子!”

        那将军漫声道:“异域番蛮,不是鞑子又是甚么。我瞧你们是汉人,才没有赶尽杀绝。还不从实招来,为甚么会和鞑子混在一处?”

        厉抗怒道:“他们不是鞑子,他们全是些最穷最苦的游牧人民。”

        那将军瞧了厉抗两眼,冷冷一笑,道:“不是汉人,就是鞑子。只要是鞑子,便就要杀。凡与鞑子勾结者,一律也要杀!”

        厉抗怒气勃发,正要说话,努尔哈赤抢着道:“这位将军,下官建州左卫使,奉东厂刘公公之命北上公干,这两人俱是同随,却不敢同鞑子勾结。”

        那将军上下打量努尔哈赤一番,点头道:“如此说来,那封信却是真的咯?”

        努尔哈赤心下急转,心知定是自己怀中东厂刘公公的信件被这人搜了去,细看之下得知自己身份,这才将自己众人带出来询问。慌忙答道:“绝无虚假,绝无虚假。下官三人,绝不曾勾结鞑子。”

        那将军点点头,笑道:“如此说来,只是误会一场了。这位大人,冒犯之处,还请多多见谅。”他口中说误会,却并不下马解去三人身上绳索。

        努尔哈赤笑道:“将军职责所在,却也怪不得。”

        那将军点头道:“却不知这位大人要去哪里?”

        努尔哈赤道:“下官到蓟州,寻厉元帅有些事情。”

        那将军道:“哦?那大人同厉元帅可是旧识?”

        努尔哈赤摇头道:“下官无缘,不曾见过厉元帅虎威,这才有心前去拜访。”

        那将军面上笑容一点点扩散开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道:“既然如此,那大人也不必去见厉元帅了。”

        努尔哈赤略愣得一愣,笑道:“既然将军这么说,那下官不去见便是,这便转道回去了。”

        那将军手中钢枪一甩,枪尖在月色下闪过一缕寒光,冷冷地道:“建州距此路途遥远,大人于路颠簸辛苦,不若多歇上一歇。这里风景虽不秀美,却也安静,正合长住。”

        努尔哈赤面色一变,这时就连厉抗宋书妤两人也听出这将军话中含义不善,眼见其身后众骑兵隐隐呈包围之势,将自己三人围绕起来,自己又手足俱被捆绑,如何反抗?宋书妤先就慌了,高声叫道:“我们是汉人,你们不能乱来!”

        那将军面色一冷,道:“宦官当道,败乱朝纲,我杀三只东厂走狗,却不比杀三只狗还容易些么?”

        宋书妤叫道:“我们不是东厂的人……”

        那将军厉声喝道:“住口!头先你自承认,这时却想反口?莫怪我无情,只怪你们跟错了主子!”手中钢枪一摆,枪尖直向宋书妤胸前刺去。

        厉抗大惊,他手足受缚,无力救护,情急之下大喝道:“我要将你们厉元帅!”

        那将军愣得一愣,手中钢枪一停,转了头细细打量厉抗,道:“这里没有厉元帅,丑八怪,你认错人了。”

        只听一个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念儿,有人要见我,你作甚么阻拦?”

        众骑兵慌忙回身,只见一人一骑排开众人,缓缓行来。众骑兵纷纷下马,排列两旁,恭身行礼道:“元帅!”

        那将军眉头微微一皱,弃枪在地,翻身下马,跪伏道:“父帅。”

        那人打马行到近前,瞧了地上三人一眼,浓眉一皱,道:“还不松绑?”立时便有士兵上前来给三人松绑。

        那人翻身下马,抱拳道:“我便是蓟州厉纠武,犬子顽劣无知,冒犯三位,还请恕罪。”

        “蓟州厉纠武”三字虽只轻轻道来,然而在厉抗耳中听来却如晴天霹雳一般。自出生以来便不曾见过的父亲,不想竟在这样的情景之下相见了。厉抗傻愣愣地站在当场,眼睛直直瞧在厉纠武面上,生怕他转眼便会不见了一般。

        张新梅离开厉纠武时,正是青春年少,厉纠武年正三十,正是当打之时。而转眼匆匆,已是二十四个年头过去,厉纠武已是五十余岁的老人。魁梧的身躯虽然不曾被残酷的战争压弯,然而面上却已被岁月的刀刃刻下了苍老的痕迹。如水的月色照耀下,他发间和颚下短须中的银丝根根可见,刺得厉抗心中隐隐生疼——娘老了,爹爹也老了。

        娘不止一次的提到过,自己同爹爹生得十分相象,而戚继光也曾说过,自己长像与爹爹年青时一般无二,这时厉抗自己瞧来,亲近之情油然而生,不由自主间,已向前跨了数步。

        厉纠武目光在厉抗身上上下打量一番,目光中透出些许疑惑,道:“这位小兄弟,咱们在哪里见过么?”厉抗左面上的伤痕,自眉角直至腭下,肌肤尽烂,此时虽是腐肉消去,新肉完好,然而容貌却已大不如前。旁人便是直视都觉有些可怖,哪里还能仔细分辨出他的模样如何了?故此厉纠武虽觉厉抗身形眼熟,却实难辨出这是自己的亲生骨血。

        厉抗心下激动,一声“爹爹”险些脱口而出,目光忽地瞟见厉纠武身后的青年将军,只见他面带轻蔑地瞧了自己,忽地猛醒过来,慌忙低头,连连向后退去。

        宋书妤静静地瞧着厉抗,眼见他便要认父,心下正自欢喜,忽地见他退后,心中奇怪,正要叫唤发问,努尔哈赤慌忙伸手一拦,跨前一步,道:“下官建州左卫使努尔哈赤,见过厉元帅。”

        厉纠武收回目光,转到努尔哈赤面上来,笑道:“左卫使大人老远的跑来蓟州,下官有失远迎,真是失礼啊。”

        努尔哈赤笑道:“厉帅总镇蓟州,造福万民,下官若要厉帅出迎,可是万万当不起的。再说,这位将军,也已代厉帅好好的款待了咱们,哈哈哈哈哈……”

        厉纠武扭头瞧瞧身后的青年将军,见他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心下明白了个大概,回头道:“犬子顽劣无知,大人还请多多担代一二才是。”

        努尔哈赤笑道:“哦,原来是少将军,真是虎父无犬子,果然威风凛凛英雄了得,杀起平头百姓来如砍瓜切菜一般。真真戚家铁军,天下无敌啊。”

        厉纠武浓眉一皱,朗声道:“厉某自虽戚帅抗倭以来,便只知杀敌保国。据厉某所知,建州女真部已向我大明称臣,大人为我大明建州左卫使,与厉某同朝为官。其余鞑子、土蛮,若有狼子野心,敢犯我中华之境,厉某必是杀之无赦!”

        努尔哈赤眉头一挑,道:“鞑子部队来犯,厉帅杀之乃是尽为将者本分,无可厚非。然而塞外游牧部落的普通百姓,难道也要成厉帅铁骑下的亡魂么?”

        厉纠武道:“不服天朝,不尊皇法的番蛮,便是外敌,既是外敌,自是要尽数清剿。向年戚帅抗倭,大小百数仗,不曾放过一个倭寇,杀寇万余人,立不世奇功,万民共赞,便是先例。”

        努尔哈赤辩道:“倭寇犯我海境,侵我国土,杀我百姓,百姓深恨。戚帅起而抗之,此是义举。倭寇势大,必要给予迎头痛击,方能灭其嚣张气焰,振大明军威,故此戚帅以诛杀立威,不留活口。而如今北境渐平,各部落俱已疲软,难以南犯,元帅依然不分青红皂白,一律痛杀,却不冷了北塞部落的心么?若激得北部各族联合兴兵来犯,却不因小失大,损了厉帅一世英名?如此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元帅爷怎能不详察。”

        厉纠武冷笑道:“大人如此说,怕是不曾见过鞑子杀我将士,辱我百姓的时候罢。厉某随戚帅时亲见倭寇疯狂残忍模样,比之鞑子,也不过如此而已。厉某粗鲁人一个,不懂得大人说的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只晓得若有人胆敢犯我边境,必要起而抗之,直要将其赶尽杀绝,方才乘了厉某的意。”

        努尔哈赤叹道:“既是如此说,下官也无话好说了。厉帅英雄气概,下官佩服得紧,只是过刚易折,厉帅却要好自为之。”

        厉纠武身后伺立的儿子听得努尔哈赤话中有些不敬,立时怒喝道:“大胆!”身后戚家军同声怒喝,翻身上马,钢枪举起。

        厉纠武摆摆手,笑道:“大人也是好意,不得无礼。”戚家军士兵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落地后纹丝不动,显见是经过长期训练的结果。

        努尔哈赤笑道:“还未请教少将军大名。”

        厉纠武笑道:“犬子单名一个念字。”

        努尔哈赤低声念了两遍,笑道:“厉练,厉练。好名字,如此英雄少年,若再多历练历练,却不又是国家一栋梁之材么,哈哈哈哈。”

        厉纠武摇摇头道:“大人错了,不是厉练,是念,思念的念。”

        此话一出,一直静默一旁的厉抗身躯竟微微颤抖起来。众人静听两人谈话,都不曾在意,唯宋书妤一直默默注视厉抗。这时缓缓靠过去,悄悄伸手握住厉抗右手,只觉厉抗手心内竟已全是冷汗。

        努尔哈赤尴尬一笑,道:“虎父无犬子,这话果然不假,厉帅有子如此,真是国家有幸啊。”

        厉纠武摇头道:“这孽障旁的也还罢了,却是这鲁莽性子不好。这次若不是守城军士连夜奔来告我,只怕就要筑成大错……”

        厉念急辩道:“爹爹,杀几只东厂走狗,又能如何?他们明明和鞑子相互勾结,意图不轨。还说要来寻爹爹,又能有甚么好事?我悄没声息的将他们杀了,却不是……”

        厉纠武大手一挥,喝道:“放肆!若不是你娘一再宠你护你,我岂能任由你胡来?这次你又犯我军规,我必不轻饶你!”喝一声:“左右,给我拿下!”

        戚家军士兵不敢有违,应喝一声,趋前一步,将厉念双臂一扭,反转压倒。

        厉念委屈地叫道:“爹爹……”

        厉纠武道:“厉念,你屡屡犯我军规,擅自调动部队军资,虽杀敌有功,却也难辞其咎。我现革去你前锋将军一职,代罪立功,以观后效。”

        厉念低下头去,漠不作声。努尔哈赤道:“厉帅带兵雷厉风行,赏罚分明,真是一代帅才啊。”

        厉纠武叹道:“大人言重了。让大人受惊,厉某深感不安,还请大人进城,让厉某设宴为大人压惊。”

        努尔哈赤见厉抗默默地站在一旁,毫无表示,眼珠转动,笑道:“不敢劳动厉帅了。下官身有要务,不便久留,还请厉帅发还在下马车行李,这便告辞。”

        厉纠武也不强求,当即下令,让士兵回城把努尔哈赤的马车哈随身行李带来,自己同努尔哈赤一搭一搭的聊些话语。

        不一时士兵驾着马车回来,努尔哈赤见马车丝毫无损,连驾车的两匹马都是原来的,车内摆设不变,宋书妤的长剑,厉抗的竹杖俱完好无损,笑道:“厉帅做事干净利落,下官佩服万分啊。”

        厉纠武拱手道:“大人执意要去,厉某也不强留。若有闲暇,还请来蓟州一叙。”

        努尔哈赤点点头,客气两句,转头对宋书妤招呼道:“上马。”

        宋书妤拉拉厉抗,轻声道:“厉大哥,要走了,你不认你爹爹么?”

        厉抗身子猛地一震,忽地抬起头来,望着厉纠武,半晌,颤声道:“厉……厉帅,您儿子的名字,可是您取的么?”

        厉纠武浓眉一皱,不明白这人为甚么这么一问,答道:“是我取的。厉某矿工出生,不曾读过甚么书,取的名字粗浅得紧。”

        厉抗颤声道:“听闻得百姓传讲,戚帅曾为厉帅儿子取名一个抗字,表字平之,以为纪念抗倭之事,不知为甚么厉帅不用?”

        厉纠武长叹一声,抬头望着天际的明月,低声道:“厉抗这个名字,是为我元配夫人尚未出世的孩子取的。然而我夫人被倭寇杀死,这孩子自然也是不在人世了。这个名字不祥,我便弃之不用了。现下用这个念字,便是思念他们的意思。”

        厉抗点头道:“原来如此,多谢厉帅。”恭身一礼,头也不回的爬上马车去。宋书妤慌忙随在厉抗身后,只觉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在手上,慌忙抬头看时,厉抗已钻进马车,隐在一片黑暗中了。

        努尔哈赤轻斥一声,马鞭在空中甩个响,驱动马车,扬起一路尘埃,转道东行。

        厉念盯着远去的马车,忽地喝道:“东厂的走狗,有胆便去向你那公公哭诉。若东厂敢动我蓟州一草一木,我必不饶你!”

        PS:戚继光抗倭之后,朝廷表其功,升蓟州总兵,以抗北鞑,戚家军也便随其北调。其后因朝庭权利斗争而失权,戚继光调配广州任职,其后关于戚家军的记载便无从考。自戚继光辞官归于山东,至病故,再不曾知其部下落。故此书中虚拟社稷,再续戚家军传奇故事。

        另,关于更新缓慢的问题。因为最近工作实在太忙,墨心只能在闲时抽出时间打上一截。并不是墨心故意拖延,实在是分身乏术,还请各位读者大大见谅!在忙完这一段时间的工作之后,我会尽量加快更新速度。感谢每一位关心和支持《异域》的朋友,我会坚持将书写完,把一本好书奉献给大家。墨心鞠躬!

        本书纯属虚构,特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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