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15 生死之间（上）
对待尸体，尤其是那些叛徒，亦或者无人认领的、身死沙场的尸体，亚星共和国一直存在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将它们“废物再利用”。
或许是图拉雅已经在人类社会中扮演起繁衍与延续的重要作用的缘故，如今的人类社会居然没有人再为死者站出来，起码……不会有人再为那些如垃圾一般无人掩埋的尸体发声。
太阳系统一耗时近二十年，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不下千余次，曾经人口一度突破一百五十亿的人类社会在经历了二十年的星际战争洗礼后，活下来的连三分之一都不到。但是亚星共和国完成自己的统一大业之后，却在短短三十年间就把人口再度补充回来。
这依靠的是什么？是鼓励生育政策？是足够多的年轻人？
都不是……是图拉雅。
是曾经被世人唾弃甚至标记为对污秽之物的“图拉雅”。
四位旧神之一。
刘一饼的尸体对于这群在地下深处不知坚守了多少年的士兵来说就是可以被“废物利用”的垃圾。
没人会厚葬他，更不用提去通知他那压根不存在的家人、朋友前来悼念。
尸体被收集起来后就送到了回收工具附近。
那是一个冒着黄汤的水池，池边充斥着腥臭，池水里时不时的还会翻涌出一些惨白色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碎尸块的东西。这样的池子一般不会被世人看到，因为这大概是最后一层遮羞布，再往下看，就是彻底的堕落了。
可这群早已把生死看淡的护卫们却司空见惯，他们将装有刘一饼尸首的箱子直接丢进了那池子里，跟着就有数条连接有神秘罐体的机械臂探入水中。
尸体入池很快就会被池水中的代号为SCIP—059的物质分解为各种基础材质，然后再经过层层的筛除杂志后，最终提纯为新生命的培养基。
通常来说，这样一池“黄汤”下边就是孵化场。
但显然，这些守卫还没有那么专业，他们只负责提纯，不负责接下来的新生命培植。
提纯的过程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十分钟后，两罐清澈透明的培养基原液被看守这里的守卫拿走装进了箱子里。
罐子不大，顶多也就能装500M/L的样子，可这里头的培养基原液却精贵非常……一般来说，私自拥有“图拉雅”解析池就已经是犯了重罪，如果再对来历不明的尸体进行提纯并走私相对应产出的培养基原液，那更是罪上加罪，按照亚星共和国现有刑法是可以判处直接责任人有期徒刑二十年、无期、甚至死刑的。
可这火星深处的黑暗交易完全就是法外之地，刑法虽然写的明确，但对于太极城来说，显然还不足以威慑到他们。
搞定了这一切，守卫们关闭了解析池，并封锁了这一地带。
如沸腾一般的一池“黄汤”也平静下来，那些机械臂也缓缓收回，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到了地球时间的午夜。
轮值的看守交接了工作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的封锁区域里传来一阵阵轻微的咕咚声。
“咦？你听到什么没？”
另一个浓眉大眼的守卫摇摇头：“没啊，咋了？”
“啧……可能是我听错了。”发现异常的尖下巴暗暗摇头，起身准备离开。
可刚走门前，又是一声“咕咚”。
这一次声音很大，两个守卫都听到了。
当即二人对视一眼后就立即拿起武器往封锁区去了。
解析池建在一处极为隐蔽的天然隙谷之底，狭窄的通道虽然便于构建封锁装置，可这四下无人时行走其中着实有些让人压抑。
纵然这两个守卫都不是新人了，但向下走的路上两人还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了什么问题。
这倒不是他们胆子太小，实际上，有关“图拉雅”解析池的各种古怪传闻已经不是一个两个了。
自从亚星共和国在法条以外默许了军队暗中使用这项禁忌技术填充军队战斗力以来，各大星球上那些隐蔽的“图拉雅”工厂都曾发生过骇人听闻的惨案。
要说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发生在七年前，月球上雅思丹顿七号实验场下方的灭绝事件。
当时，作为常规星际作战武器模拟实战靶场的雅思丹顿七号实验场在世人眼中不过是一座普通的军事训练基地，可当那名幸存者失心疯一般闯入公众视野后，世人才知道在这座实验场下方居然藏有一处规模巨大的“图拉雅”工厂，而且这座工厂自从建成后每年都会为军队输送上万名优质士兵。
工厂当时有各类工作人员七百五十名，这其中包括了二百一十名二型超级士兵组成的精锐守卫队。
可某一天晚上，从第一个科研人员在解析池附近神秘失踪后，惨案就接连不断。
工厂负责人很快就向上级汇报了情况，上级也准许紧急关闭工厂，待查明情况后再视情况复工复产。
然而……还没等到最高管理级的特派调查员抵达月球，仅一个晚上过后，这座工厂就成了一片死地。
侥幸存活下来的这位是工厂的一名培养基原液的搬运工，当天他能活下来完全是因为他自己的狗屎运，没有再噩梦发生时呆在工厂里罢了。
但即便如此，当他回到工厂发现所有人都不见了的时候，他还是疯了。
自那以后，这座神秘工厂就被彻底关闭了，并且至今无人得知那七百多名工作人员去了哪里。
再加上官方从未真正公开过调查报告，并在一段时间内责令所有涉及“图拉雅”核心技术的工厂都暂停生产，所以现在有关那一晚的真相只有很多传闻流传而已。
其中一条听上去比较可信的就是。
将生命视作儿戏的“图拉雅”其实是一种紧急的混沌置换，它不但违背了现实科学，更玷污了伦理，因而迟早是要降罪于世人的。
这“真相”听起来很扯，单从其他一些小事故来看，或许……人类确实已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
浓眉大眼的守卫平时听这些传闻听得多了，耳朵早已生茧，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真的就能在关键时候保持镇定。
尖下巴也差不多，这两人平时都很懒，所以才被安排在这种枯燥无趣的地方值守。
但相比尖下巴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遇到麻烦。
此时二人在通道里并肩而行，看似都很镇定，实际上却已经悄悄地抬起了枪口。
再往下走几米就可以看到那一池“黄汤”。
浓眉大眼的忽然记起自己百无聊赖时曾趁着没人冲那池子撒尿，现在想想真是懊恨的不行。
他暗忖：‘娘的，老子不过是撒了泡尿，不会真的惹到什么东西了吧？’
尖下巴不知道浓眉大眼的在想什么，但他现在也在想自己做过的亏心事。
来太极城混饭吃之前，尖下巴是一个不入流的私人医生，他虽然从业不精，却也小有门道，尤其是在给一些没钱对身体正经进行升格改造的姑娘做全身基底美容的时候，他最是拿手，甚至还借助这门手艺沾了不少姑娘的便宜。
但后来，尖下巴这名庸医不小心治死了人，阴沟翻船之后沦为了逃犯，要不是有人介绍，他现在估计早就逃向太阳系边界去了。
来到太极城后，尖下巴一开始还是很踏实的，甚至偶尔还会给自己这帮狐朋狗友调整下身体里的小玩意。可当他得知太极城城主暗中在火星深处建了一个图拉雅基础原料加工厂后，他的心思就活络起来了。
不但想法子混到了这里的值守工作，还经常在没人来管他的夜晚偷偷到这池子边搞他的小研究。
尖下巴的研究不是什么大手笔，只是想着借助这池子挣一笔私财。
可自从他上一次偷偷把那具私自买来的冻硬的尸体扔进池子里却没有顺利的产出培养基原液后，尖下巴这心里就像是扎了个刺一样，整天的坐卧不宁。
现在又发生这样的事，尖下巴没来由的联想到之前偷偷查看过的那些有关“图拉雅”的秘密资料，其中提到过。
生物基底解析池所采用的技术并不只是人类科学理解中的生物样本解析结束，甚至可以说，这一池“黄汤”根本就不是“汤”，而是某种“活物”，某种来自神秘星域的异端召唤。
尖下巴对于这段文字的后半段不甚感冒，可“活物”这件事他却始终记挂在心。
现在，两人来到了池子边。
所有的灯都被点亮，解析区被光亮照的练人影都看不见了。
浓眉大眼的咳嗽了一声后四处看了看，然后笑道：“额，好像也没啥呀。”
尖下巴也在四处看，但只是简单瞥了几眼，他关注的重点还在那池子里。
“黄汤黄汤”，当然要足够黄和浑浊了。
但此时此刻，那池子里的东西却明显有变得澄澈的迹象。
看出端倪的尖下巴走上前去。
浓眉大眼的立即跟过来。
两人并排站在池边，尖下巴皱眉道：“你看，这池子里的水是不是在变清？”
浓眉大眼的仔细看了看后眼睛一睁，跟着连连点头：“嗯嗯嗯！是在变清！啊呀，是不是出问题了？咱还是赶紧报告上去吧。”
说着就要拿出通讯器联系其他人的浓眉大眼的守卫却被尖下巴拦住了。
“等等，你要干嘛？”
浓眉大眼的茫然道：“不干嘛，通知队长啊？！”
尖下巴却摇摇头：“别急，我看事情还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
浓眉大眼的转头看了眼那池子后讶道：“啊？这还不够严重啊？”
尖下巴点点头，然后默不作声的来到一旁的操作台。
他此时心里想的与浓眉大眼完全不一样。
毕竟是有那么一点本事的尖下巴在发现池子变化后联想到并不是异常，而是他之前投资了三万却血本无归的那两瓶培养基原液。
按照他的想法，且不论这池子到底什么原理，涉及什么技术，可它是讲道理的。
你给它多少，它理应会还你多少。
从他上一次丢下去那具冻成冰疙瘩的尸体到今天，之间再没有启动过一次。
而今天守卫队长拿走的却只有两瓶培养基原液，这意味着什么？
当然是还有两瓶了！
尖下巴一想到这就激动的手抖，他那三万亚星可是攒了半年的薪水，打了水漂自然肉疼，可肉疼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果他能顺利的拿到两瓶培养基原液，那可就是三十万，甚至三百万的回报啊。
所以尖下巴来到操控台附近后就开始启动规范程式，调动机械臂开始工作。
浓眉大眼的看到这一幕更是疑惑，他走过来问道：“喂，你干啥呢？咋的还启动这东西了？”
尖下巴没说话，他现在满脸兴奋，只想着原液到手后就发财的事情了。
浓眉大眼的见他不理会自己，便皱眉嘟囔道：“哼，俺不管了，俺还是赶紧告诉队长他们，省的出了问题我还得担着。”
说着就又准备拿起通讯器。
尖下巴闻言一愣，再一次抬手阻止了浓眉大眼的守卫的行为。
浓眉大眼的一呆，跟着微怒道：“你干嘛？撒开！”
尖下巴眼神变冷，他沉声道：“老子的富贵荣华全在这池子里了，你要是识相，就等我搞定这一切再说，到时候我说不定还能分你点，可你要是坏了老子的好事，老子一定不会饶了你。”
浓眉大眼的虽然很懒，再加上底子差，脑子也不太好使，一直被人当做憨货看待。
可他的耿直却是出了名的，所以守卫队长才会放心让他在这边负责值守。
然而尖下巴显然没想到这憨货的耿直会如此的耿直。
“哦！我就说嘛！俺在这看门有两年了，两年来啥事没有，结果你刚来一个月就出了问题！我还以为是俺上回撒尿给嗞坏了！感情好，是你小子想着发财的好事呢！哼！俺不答应，你就等着被队长开除吧！”说完浓眉大眼的挣开了尖下巴的手就启动了通讯器。
“撒尿？！”尖下巴一愣，随即脸色一寒，抬起武器就扣动了扳机。
子弹击中了浓眉大眼的守卫的通讯器，同时还炸碎了他一根手指。
浓眉大眼的疼的直抽冷气，他也拔出了武器，可还没对准尖下巴就被接下来的两枪分别打在了眉心和鼻子上。
子弹贯穿了他没能合拢的面罩下的简易防护帽，当即血浆就在防护帽里爆开了。
浓眉大眼的前一秒还准备大骂尖下巴王八蛋，下一秒就惨死当场。
手段狠辣，出手更是果断的尖下巴收起武器冷笑了一声：“开除？老子有了钱哪里不能去，还用得着你开除？呵……既然你找死，爷爷就勉为其难多挣点吧。”
说着尖下巴就走上前把浓眉大眼的尸体上之前的东西拆下来。
拆的过程里，机械臂已经全部就位并整齐的探入已经勉强能看清池底那螺旋结构的一池“黄汤”里。
工序开始，冷却法组开始运行，大量特殊物质被注入道池子里。
原本已经由深黄变浅黄的池子再度浓稠起来，可这一次的颜色却不再是黄色，而是发黑的血色。
拆东西拆的不亦乐乎的尖下巴发现这浓眉大眼的守卫身上有不少好东西的时候简直乐开了花，他一边拆一边冷笑道：“行啊，你小子，星际军用的21%亢奋你都有，要不是老子动作快，岂不是要被你小子反杀了。”
说着尖下巴就收起了那少说也可以在黑市卖出个几千块的特种军用激素。
可是激素刚收好，尖下巴就愣了一秒，跟着又急忙把那激素拿出来看了一眼。
当他看到那激素已经被使用了三分之一后，他脸色一变，刚准备把枪就被突然诈尸的浓眉大眼的守卫一把掐住了脖子！
脑袋和嘴部都中枪，按道理来说，肯定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可号称能够起死回生的21%亢奋却是能够让浓眉大眼的守卫再度暴起反击。
如同被铁钳锁住了咽喉的尖下巴疼的龇牙咧嘴，他松开了枪，从胸前拔除匕首就冲着那“死而复生”的守卫连刺三刀。
每一刀都是透心凉，是能从后背看到刀尖的。
可浓眉大眼的守卫却非但不为所动，反而手上的力道更进一筹。
尖下巴当即被掐的直翻白眼，眼看就要魂归西天，但人到了濒死境地，总会有那么一瞬间的疯狂。
只见尖下巴抬起刀向上一撩。
浓眉大眼的手臂应声而断。
终于能够喘息的尖下巴恼羞成怒，大骂一声：“你娘的！属长虫的啊？给老子去死！”
说着就拔出武器又对着浓眉大眼的尸体连开数枪。
枪枪命中，炸出许多血花。
浓眉大眼的也不知此刻到底是算生，还算是死……只见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居然自己跌进了那一池“黄汤”中。
尸体入池，池水立马“沸腾”。
尖下巴丢掉那半截手臂，捂着脖子一阵阵的咳嗽，居然还咳出血来，由此可见这浓眉大眼的殊死一搏有多么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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