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九十九 夏雨不绝
从郭嘉献上水攻之计的那一起起，联军的大营就退却了十里之远。而每日来挑战的也只有部分衡天军及曹操军，攻势亦大为削减。连绵的大雨让萧关墙下积累的深深的泥水，联军在这里寸步难行，数日下来，竟是未能撼动联军分毫。&1t;/p>
在为吕布军所不知的水攻计定下五日后的未时三刻左右，联军又提前退兵回营，无功而返。站在关墙上远远望着渐行渐远的联军，吕布倚靠在关楼一座石柱上，说道:“周临已经攻了数十日不下，兵马也削减了许多。公台，依你看来，我军何时才能主动出击，将这群杂碎赶出萧关？”&1t;/p>
“至少也要等得到铁血军和乱武军去向的确切情报，或是姚倾的援军抵达方可。”离日的大败已经过去近一月之久，陈宫隐隐约约觉得，吕布的浮夸躁动之气多少回返了一些，这并不是他乐于看到的。这位稳重而又果决的军师抚了抚唇下的胡须，说道:“铁血军是衡天最为精锐的战力，乱武军更是深不可测。这两支部队消失于战场，着实令人寝食难安。若姚倾至，他们倒也不见得那般难以应付，奉先，戒骄戒躁，静候援兵吧。”&1t;/p>
虽然吕布听陈宫说静待援兵已经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但自己不久前刚刚吃过血淋淋的亏，不得不听从军师的谏言。一旁的张辽与高顺沉默不语，他们虽已抱了必死的决心，但仍是会倾力一战，绝不白白送死。&1t;/p>
夏雨连绵，雨水打落在战场的每一角落，其中某些不为人知的地方，甚至夹杂着血水。萧关二十里外的一处山林，一名背后中箭的灰甲斥候驾着马向萧关飞驰。箭镞穿他右肩而过，鲜血顺着臂膀与雨水一同浸透衣襟，令人触目惊心。斥候来不及拔箭，他一手架马疾驰，不住地回头远望，眼中写满了恐惧与惊怖，却忘了注意脚下。&1t;/p>
只听“啪”得一声，泥地里凭空横起一条绳索来，将斥候连人带马绊倒在地。这一摔只摔得斥候头晕目眩，他强打着精神起身，左手捂住中箭的创口，疼痛不已。雨水冲刷着他的双眼，以至于长脸向自己劈开的时候，他也毫无察觉。&1t;/p>
鲜血飞溅，斥候惨叫着翻倒在地，疼得动弹不得。他抬眼看清，一群来路不明的黑衣人沉默着包围了自己，他们人人手中握着长剑，冰冷的眼神仿佛在说，他将死无葬身之地。斥候被吓得屁滚尿流，颤抖着求饶道:“别杀我……别杀我，我这就回家去……再也不替陈宫卖命，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饶了我……”&1t;/p>
黑衣的影锋一步一步逼近斥候，他们无权决断他的生死，只有责任执行。影锋背后传来一阵闲适的脚步声，一位白衣飘飘的清瘦儒者款款而来，身旁有一名影流为他撑伞。这人正是陈流，暗影大统领，衡天众之一。&1t;/p>
陈流所到之处，围住斥候的暗影纷纷退却半步，那斥候似乎也看出来此人是这里的掌权者，也是自己唯一的生路，不由得翻过身来跪下，说道:“大人，求您饶了我，我绝不会告诉陈宫我在这里看到的一切，不……我根本没来过这座林子，也没替陈宫卖过命，我这就回家去，家里还有娘子和儿子在等我，求你……”&1t;/p>
看着重伤流血的斥候死命地向自己磕头，陈流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些嫌弃地白了他一眼，对身旁的影锋说道:“我只相信死人不会开口说话，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杀人之前还要我请个高僧做法事吗？”&1t;/p>
得大统领令，离斥候最近的影锋举起长剑，毫不留情地向他的头颅劈了过去。那名跪地求饶的斥候还未来得及为自己的死刑绝望，人头就被利落地劈落在地，骨碌骨碌地滚到一旁的草丛里。陈流甚至连尸身都懒得处理，直接转身离去。&1t;/p>
不远处的一颗老树下，冉为骑在马上等候了许久，一见陈流走过来，就开口问道:“处置得如何？”&1t;/p>
“干净利落，陈宫就是派再多斥候来打探，也绝不会知道你和昭锦在这里打造战船。”陈流抬头望向冉为，眼中写满了自信与张扬，他笑说道:“大少爷和云律那里也是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奉孝定下的水攻之计，我可不会让它提前泄露半分。”&1t;/p>
与此同时，泗水制高点的一处安全所在，乱武军将土石沙袋在河床上高高垒起，直塞得河道阻断不通，再加之夏雨连绵不绝，河水满满登登地溢出两岸，时不时地挥洒在山下，让人看得不由得胆战心惊。&1t;/p>
而罗孤则是在不远处的一处山包安营扎寨，此刻正坐在帐篷里躲雨，不时地指着高涨的泗水，对孙尚香说道:“阿临的人应该再过几个时辰就要来看一眼了，派人去把沙土卸去少许，佯作我们还未完工。”&1t;/p>
“噫，玄夜大哥，你已经把沙土卸了垒又垒了卸三回了，将士们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到底何时才要告诉周相，我们已经完工了啊？”对于罗孤的吩咐，孙尚香不甚理解，三回过去，她终是忍不住问了起来。&1t;/p>
“身边有一个正在叛逆期的弟弟，做什么都要考量着他的面子才好。”罗孤淡淡地答了一句，随后站起身来，揪起孙尚香胸前的红巾，让她的脸颊靠近自己，望着少女说道:“我宠自己的弟弟，将士们谁有不服，向我提出来即可。还是说，是你有所不服？”&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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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模一样的套路，每每两人的脸颊靠得近到可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孙尚香的小鹿就要乱撞得冲破自己的心口。少女吞吞吐吐了许久，才说道:“我……我没有不服啊，我这就去让他们把沙土卸了……玄夜大哥，你的脸……靠得好近。”&1t;/p>
罗孤从鼻子冷哼一声，轻轻放开了孙尚香的衣襟。少女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撑着伞屁颠屁颠地奔向河床驻军的地方号施令。高卿言轻叹一声，说道:“她还真是被你吃得死死的，大哥。”&1t;/p>
“有何不妥吗？她要我对她的倾慕有所回应，而我，日后要借她来控制孙家和江东，各有所得而已。”罗孤坐回木椅上，毫不在意地望向不远处的孙尚香，问高卿言道:“你不会是心软了吧，卿言？”&1t;/p>
“我不是二姐，不会心软的，大哥。”高卿言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罗孤，认真地答了一句，两人心照不宣，彼此都不再言语。&1t;/p>
再说沂水这路，铁血军昼夜不息地以土石填塞河道，高高的沙袋被囤积在直逼萧关的位置，自上而下看，仿佛这座天下第一雄关也是岌岌可危。铁血军中，连于禁和太史慈也亲自动手垒土，储靖将兵上下俱是兄弟的理念，倒是传达得极好。&1t;/p>
此刻已是正午，但连天的乌云遮住了日头，让人分辨不出时刻来。王异冒雨带着一群火头军为在河道埋头苦干的一众将士送来饭食，蹙着眉望向全然不知疲累的两位大将，说道:“太史慈，于禁，过来吃饭，你们的都督还在营中闲坐，你们两个倒是身先士卒的一头热。”&1t;/p>
“若是连都督都要躬亲垒土，那当置我等将士与何地？”听见王异的呼唤，于禁面无表情地放下手里的沙袋，走到帐篷下拿起自己的军粮狼吞虎咽了起来，同时说道:“不论是冲锋陷阵还是垒土架桥，铁血军都义不容辞。不过做后者的时候，都督还是运筹帷幄的好。”&1t;/p>
看于禁一副心服口服的模样，王异就颇有些不爽，她说起话来倒也肆无忌惮，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就当真那么服他，服那个吊儿郎当的储云律？他何德何能，如何肆意妄为都不会有人质疑。”&1t;/p>
正大快朵颐的于禁瞥了王异一眼，说道:“夫人，他对你诚然吊儿郎当，不过在他吊儿郎当的背后，是足以支撑铁血军的可靠。他甚至比主公还要可靠三分，我于文则，受主公之邀加入衡天，而后入铁血军，亦折服于都督手下，并无怨言。”&1t;/p>
“我目睹过主公的冲天豪迈，应都督的邀请来到衡天军，任职于铁血。在我看来，主公意气风的背后，是都督在脚踏实地为他奠基。”太史慈走到放饭食的帐篷里，调笑似地对王异说道:“夫人，你不也是由都督带进这里的么？难道时至今日，仍有所不服？”&1t;/p>
“我？我是怎么被他骗进这个贼窝，你们这些做部下的心里都没个数吗？”想起储靖当初威逼利诱让自己加入铁血军，还给了自己一个所谓都督夫人的职衔，王异就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可告诉你，太史慈，只要我王异一息尚存，就绝不会服他储靖，更不会放弃按照约法三章所说，日夜不歇地去置他于死地！”&1t;/p>
王异说到动情处，想起自己这些时日里受到的羞辱，不由得眼角朦胧闪出一丝泪花。就在这时，她背后一尊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乌云下仅存的光亮，一只宽厚的臂膀耸然搭在王异肩上，将沉重的身躯都压在了少女身上。储靖扭过头来，看向一脸惊愕的王异，说道:“将置我于死地挂在嘴边，按约法三章来算，可是要略施惩戒的哦，小异儿。”&1t;/p>
“你？”王异望了望储靖，又望了望一旁看戏的于禁和太史慈，惊恐又气恼地喊道:“你们两个，算计我！”&1t;/p>
“我只是在吃饭，未曾看见都督。”在王异的指责下，于禁的食欲并未受到半分影响，甚至都快把一只羊腿啃光。太史慈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我们哪里敢算计夫人，分明是你性烈如火，话到嘴边，拦也拦不住。”&1t;/p>
还未等王异与他们两人再多加辩驳，储靖已将她打横抱起，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王异在他的怀里不停摆动双腿挣扎，双手也奋力拍打着他的胸膛，说道:“储靖，你又诈我，约法三章里哪有这一条？你放我下来，你这无赖、淫贼、臭流氓！”&1t;/p>
“早和你说过，约法三章是我定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无权反驳。”储靖拒不接受王异的一切辱骂与谴责，兀自抱着她越走越远。望着两人打打闹闹的背影，于禁将饭碗停在半空，说道:“不过如夫人所说，都督吊儿郎当起来，也不逊主公半分。”&1t;/p>
“但馆丞治得住主公，一个喷嚏就吓得他不敢动弹。而夫人她……却是被都督吃得死死的。”太史慈浅笑一声，安安稳稳地做到于禁身旁，与他一同吃了起来。&1t;/p>
夏雨连绵不绝，在郭嘉鬼才谋划的大棋下，滔滔的江水暴涨，不日将冲毁萧关，撕裂徐州。&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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