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四十 乱武城上
再说冉为与翟燎一行得知乱武军对长安的觊觎，不得不快马加鞭，赶往西都。被罗孤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甚是不好，但冉为并不敢拿长安城的归属来赌气，一旦西都落入他人之手，摆在衡天军面前的，就只有两个选择。&1t;/p>
重建洛阳，抑或放弃天子。&1t;/p>
“只有这两个选择？”去往长安城的官道上，翟燎听罢冉为的讲述，不由得惊呼出来。他低头沉吟片刻，说道:“但大哥是不可能放弃天子的，三哥……重建长安，你觉得有把握吗？”&1t;/p>
“如果真到了那一时刻，没把握也要做到。除却洛阳以外，我们衡天军的属地，无一处可承担国都的格局。”冉为面色凝重，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若隐若现的长安城，说道:“但重建洛阳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光是想想就让我头皮麻。为这一座城的新生，或许会让大哥与九渊定下的方略推迟整整一年，那我们离乱世的终结，可就越来越远了。”&1t;/p>
“总而言之，绝不能让大少爷先开进长安城里，公烈，我们再快一点，西都就在眼前！”&1t;/p>
说这些话的时候，冉为翟燎所部的衡天军已翻过长安城东的丘陵，恢宏壮阔的西都就在眼前。隔着数里长的官道，冉为隐约看出城楼上挂着的墨旗——不过并看不出字号，毕竟乱武军与昔日董卓旧部李傕郭汜那一脉的西凉军都用墨玄旌旗，若不靠近确认的话，冉为也不敢断定是谁。&1t;/p>
与他相同，翟燎也望见那旗帜，问兄长道:“三哥，你看那旌旗，究竟是李傕郭汜的，还是大少爷的？”&1t;/p>
“我怎么会知道，但不管是大少爷的还是李傕郭汜的，这长安城，我们都非去不可。”冉为一扬手，下令全军奔向长安，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若是李傕郭汜，就攻城，若是大少爷，就……谈和。”&1t;/p>
衡天军依旧向长安行进着，城楼上的守兵远远看到他们这一路人马，并没有骚乱太久，只是下去几人通报城中的将官了。冉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一道道墨旗，试图从旗上看到自己所期望的“李”“郭”字眼。&1t;/p>
但他还未看清那些旗帜的字号，注意力就被城楼正中悬挂着的两颗头颅吸引。那两颗头颅披头散，面目狰狞，满脸胡须头都沾满血迹，显然死得格外凄惨。&1t;/p>
挂在左边的那颗头颅，冉为并不认识。但挂在右边的，他却在数日前的交手中亲眼见过，正是威风一时的董卓旧部，自封的大汉后将军——&1t;/p>
郭汜！&1t;/p>
震惊之余，冉为也终于看清城上墨旗所绣的名号，乃是金镶红底的“乱武”与“罗”。&1t;/p>
时至此刻，冉为明白了一切的一切。即便他千里奔袭，也终是慢了处心积虑的罗孤一步。乱武军自巴蜀荆州北上偷取西都长安，甚至蹲守到仓皇逃窜的李傕郭汜二人，将他们一举枭，悬头城上，以儆效尤。&1t;/p>
乱武军陈兵长安城上，昭示着百年西都已然易主。落入那位桀骜不驯，从来都是我行我素的罗孤，冉为并没有把握靠谈和来讨回长安。&1t;/p>
城头悬挂的李傕郭汜头颅，翟燎自然也认得出。他不可能认不出，那是将二十万蛮夷引入帝都长安，酿成蔡文姬一生梦魇的罪魁祸，是他翟燎日日夜夜想要诛杀的仇人。他追了那两人十余个昼夜，就是为了亲手斩下他们的级，谁知道那两颗本该由他的大斧割下的头颅，却早早悬挂在长安城上，木已成舟。&1t;/p>
此刻的翟燎震惊，愤怒，不甘而又懊悔，他朝天暴吼一声，怒火滔天地说道:“是谁？是谁杀了李傕和郭汜？他们欠老子的债还没还，是谁杀了他们？是谁？是谁？是谁？”&1t;/p>
“是大少爷。”冉为面无表情，甚至没有夹杂任何语气地道出了这四个字。他最是了解弟弟的绝望与愤恨，但在他身上，亦担着那份没能为兄长与同伴夺回长安的懊恼。他未曾料想到，罗孤竟真会如此算计他的亲弟弟，竟真的随心所欲地将亲弟弟与他的同伴玩弄于鼓掌之中，不留情面。&1t;/p>
究竟是何等深重的城府心机，才抵得过棠棣之华，手足兄弟？&1t;/p>
冉为脱口而出的四个字，也成为压死翟燎脆弱内心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像是一个失去依靠的孩童般失声痛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说道:“我明明……明明向文姬过誓，要把那些缠在她噩梦里的妖魔鬼怪统统杀光，等做完这一切，再去娶她。我对她承诺得好好的，却一次又一次看着吕布从我眼前逃脱，现在又没能手刃李傕郭汜……三哥，我好没用，我真没用，我为什么这么没用……”&1t;/p>
“文姬姑娘通情达理，不会责怪你的。”此时此刻，接受这一切的冉为却意外地冷静，他将手放在翟燎肩膀上，聊作安抚，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局为重，想想大哥的托付，我们还是要竭尽全力，寻到收复长安的一线机会。”&1t;/p>
“和乱武军和谈吧，由我来说，你且回避。”&1t;/p>
本来凭借翟燎那不大灵光的脑袋，和谈一事就派不上任何用场。更何况他此刻情绪波动剧烈，连冉为也放心不下，唯有让他暂且退避，一言不。翟燎倒也听话，兀自打马后退了几步，颓丧而又不失忧虑地说道:“三哥，拜托你了。和大少爷他们打交道，我是看不出什么门路，但你可一定要谨慎小心。”&1t;/p>
翟燎所言，冉为又何尝不知，他默默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朝城上喊道:“城中可是乱武军在？传话给大少爷，我是衡天军冉为，有几句话非说不可。”&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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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天军兵临城下，又是翟燎怒吼，又是冉为求见，一来一回，城里的乱武尊者等人早该知晓。花将军话音刚落，城楼上便出现并肩而立的七个身影，有的熟悉，有的陌生，有的曾有一面之缘，有的不知从何而来。&1t;/p>
站在正中央的人自然是一身墨羽大氅，目光深邃不可测的乱武尊者领罗孤。他左右各立着四位风华绝代的少女，分别是夏未央、高卿言、孙绯衣与一见钟情追随乱武的孙尚香。而立于最边缘的是一文一武，武者是前几日才碰过面，杀死杨奉韩暹嫁祸给衡天军的徐晃，而文者一袭灰衣，面色惨白，却又阴笑得让人浑身寒战，冉为并不认识。&1t;/p>
若是让翟燎得知，此人就是之前劝李傕郭汜进京的毒士贾诩，也是一手酿成蔡文姬梦魇的罪魁祸，恐怕他又会暴跳如雷，怒火滔天。&1t;/p>
四位乱武尊者，两名乱武侍一齐登场，冉为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尽力平复心情地说道:“大少爷，三位小姐，别来无恙。”&1t;/p>
居高临下，罗孤将双掌摊在石砖上，冷笑一声，说道:“你是阿临的三弟……冉为吧？别来无恙。”&1t;/p>
两句不疼不痒的问候，背后却是各自掩藏的心机。冉为的额角冒出一滴冷汗来，他又深呼吸一轮，说道:“不知大少爷为何会在此地，又为何会占据西都长安？”&1t;/p>
“这是乱世，我攻城拔寨一路至此，占据长安又有何不可？”罗孤又是一声冷笑，他的目光中尽是桀骜与轻蔑，让冉为心里愤愤不平，他又反问道:“我倒要问问你，济北距长安千里之遥，你又是为何跋山涉水，兵临我的城下？”&1t;/p>
听见罗孤将长安称作自己的城，冉为不禁有些恍惚。即便清楚对方是明知故问，他也仍是硬着头皮，一字一句地说道:“之前天子自长安东归洛阳，李傕郭汜沿途围追堵截。大哥他命我们衡天军一众西征救驾，于荒弃的东都护住圣驾，击退西凉军，并一路追杀李傕郭汜两贼，直至长安。”&1t;/p>
“哦？那可巧了，我兵至长安之时，刚好遇见李傕郭汜的败兵，就顺手杀了。”罗孤说着，伸手指了指城楼上悬挂的头颅，说道:“级在此，你若是想要，尽管拿去。反正这除贼的功劳，我也并不稀罕。”&1t;/p>
乱武尊者言语轻蔑，句句都是一副蛮不在乎的模样。但冉为想要的可不是区区李傕郭汜的级，而是眼前盛景无限的长安城。他皱了皱眉头，又说道:“大少爷，大汉天子如今急需回都长安。你与大哥都是诸葛太尉之子，汉室忠良之后，不知可否为圣驾行一方便，让出长安城来？”&1t;/p>
虽然花将军开门见山，但罗孤仍旧只是挑了挑眉，蛮不在乎地说道:“呵，小皇帝不是自己费尽心思逃离长安，东归洛阳的么？君无戏言，如他这般朝秦暮楚，哪里还有半分大汉天子的威仪？”&1t;/p>
“我乱武军打下的城池，都是众将士们一血一命换回来的，绝不会轻言退让。你回去告诉小皇帝和阿临，这座长安城，从此归我罗孤所有，任何人都别想夺走。”&1t;/p>
话说到这里，城楼上的孙绯衣与徐晃甚至还拔剑出鞘，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冉为还是不死心，又搬出周临来，说道:“大少爷，你有所不知。如今衡天军已迎奉天子，但东都洛阳残破不堪，济北左右又无可作为国都的城池。为今之计，只有还都长安，才能够容下大汉朝廷，否则就算是大哥，也束手无策。还请大少爷体谅，将西都归还，衡天军他日必会以更为广袤的领地，奉为酬谢。”&1t;/p>
“定都长安？阿临不知道吗，衡天军在如此形势下，这是下策中的下策。”城楼上的罗孤忽然变了脸色，用一副严厉模样望着冉为，说道:“你们攻下了弘农、宛城，虎牢汜水，以这些地方作为屏障，重建洛阳为都是最好选择。就算将济北等城大修一番，也可把天子牢牢把握在你们的腹地，牢不可破。长安？北有匈奴鲜卑，西有马腾韩遂，南有刘表袁术，三面环敌，衡天军兼顾得来么？”&1t;/p>
从战略角度上来说，洛阳确实比长安要优渥得多。但冉为现在所考虑的，是重建东都的登天之难，与天子百官的动荡不安。他望向徐晃，灵机一动，又说道:“但是大少爷，据我所知，乱武军进兵长安，并非偶然。之前在长安洛阳道上曾与贵部徐晃有过一面之缘，他刻意杀死本该生擒论罪的杨奉韩暹，又口口声声说乱武军直奔长安来，我敢问大少爷一句，这一举一动，究竟意欲何为？”&1t;/p>
“放肆，这是你该问的吗？”还不等罗孤回答，他身旁的孙绯衣就先开口怒斥了冉为。而这位大少爷却是抬手示意妹妹住嘴，兀自冷笑说道:“杨奉韩暹？他们自是该死，而且也不该活到生擒论罪的那一日。无论是杀这两人，还是占据长安，对阿临，对你们衡天军而言，都百利无一害。”&1t;/p>
“阿临他啊，向来性情软弱，难免优柔寡断。我这做大哥的，偶尔也替他做些决断。至于我如此做的理由，你们日后自会明白，总之都是为阿临好，毋庸置疑。”&1t;/p>
“你！”听完罗孤模棱两可而又厚颜无耻的回答，冉为和翟燎都按捺不住，异口同声地怒斥了一句。但罗孤的目光也在此刻变得锐利起来，他双手抱拳，对城下的衡天军说道:“该说的我都说过了，你问的也够多了。冉为，长安已是乱武军的城池，我一寸土地都不会退让。趁早挥师回济北去吧，若再纠缠不清的话，休怪我——”&1t;/p>
“手下无情。”&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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