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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想哭


鲁渊默默地垂着眼帘,手指在茶碗上轻巧缓慢地敲击着,半晌才说道:“我不走。我鲁家祖祖辈辈都在齐阳,我也要在齐阳。”

        “鲁公为何不走?是信得过文王,还是信得过朝廷?”

        鲁渊抬起头,发现所有人都用渴望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鲁渊一笑,光说结果,他们是不会满意的,他们要理由,用别人的理由来衡量自己的条件,从而决定是去是留。

        鲁渊说道:“文王来了,税交得少了,粮打得多了。饿死的人少了,做生意的人多了。以前街上到处是卖儿卖女的,家里要是缺小厮和丫头,让下人上街随便扔两钱儿,就能领回好几个。可这两年不行了,没什么人卖了。是吧?”

        所有人都笑了,却都没有发出声音。鲁渊幽幽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天道循环,周而复始,生老病死有定时。说简单些,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前次募银,有人说人生就是一场豪赌,我本不喜这样的言词,可又无话反驳。我既不信文王,也不信朝廷。我是看好文王,文王不但知人善用,勤政爱民,而且紫气灌顶。朝廷已是腐朽不堪,积重难返,纵然是当今天子文韬武略,也难扶大厦于将倾。退一步来讲,文王募银,我捐了一万两,还等着文王还钱呢。”

        最后一句话,引来一片哄笑,众人似乎都轻松了不少。便有人打趣儿道:“说得是呀,出一万回两万,要是年年有这样的好事,那就不用做生意了。”

        但是也有人沉默着,不与众人起哄,更有起身离开的。鲁渊站了起来拱手道:“诸位让鲁某做的事,鲁某算是有了交代。是去是留,诸位自行揣度吧。鲁某家中还有些杂事,先行一步,告辞了。”

        驻守其他府城的将官,接到了程作的传书,只有一句话:主公设宴小聚。

        大家都明白,这一次要打,就要一鼓作气,直下皇城!所以各人接讯后,皆安排副将代管军务,带着亲随日夜兼程,赶返齐阳。

        这一晚皓月当空,云淡风清,文帅在王府花园设下宴席。当初一道叛出青川的八人,坐在了一处。文帅起身执壶,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文帅说道:“都坐下,今日不论主从,只序长幼。”

        所有人看向程作,程作吸一口气,稳稳地坐下,大家便也跟着坐下。文帅绕桌一圈,给每个人倒上酒。

        碧竹和素雪远远地站着,素雪低声说道:“咱们站这儿做什么?不去伺候着吗?你也得劝着主子少饮些才是。”

        碧竹摇头,低声答道:“今夜不成。这一聚,说不准便是永别,主子不叫不能过去。”

        文帅放下酒壶,人却没有坐下,端起杯双手捧了,说道:“众家哥哥相随兄弟日久,无以为谢,薄酒一杯聊表心意。今夜,不醉不归!”

        “好!”程作喜欢文帅的这种直爽,绝不似寻常人,坐了上位之后便粉饰堂皇,起身端杯道:“来!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今日满饮,来日大干一场!”

        众人见程作带了头儿,便也松了小心,一同站起举杯,同声道:“干!”

        碧竹低声对素雪说道:“安排人值夜,备好漱盂。”

        素雪点头,转身轻巧地去了。

        这一席直闹哄到夜半三更才收场,碧竹早安排了人,架着七位将军去客房歇下,这边与素雪搀着文帅回了房。刚到房里,文帅便捂了嘴,碧竹连忙抄起漱盂给他接了吐,然后垫高了软枕让他侧卧在床上,就势坐在脚踏上守着。

        四更时分,岳王被一阵喧嚣吵醒,刚骂了一句,却听门外有人高声报道:“禀岳王!粮仓起火了!”

        岳王大惊失色,一身困意顷刻散去,忙起身下地,不及披衣趿履便跑到门外。只见东北方火光冲天,看这火势,存粮至少焚之八九!岳王怒道:“怎么会起火!”

        来人答道:“回岳王,是有人纵火。”

        岳王转回身来,一脚踹翻了兵士,怒道:“什么人放的火?你们这些守粮的,是吃干饭的吗?”

        兵士忙爬起来跪好,答道:“回岳王,来了几十名黑衣人,武功高强,高来高走,箭射不中,刀砍不着。浇了火油,投了火煤,待火起之后犹自不去,杀了不少救火的人。”

        岳王碎咬槽牙,能这样来毁他的,必然是文玄德!

        正思量间,张子文跑了来,不待说话,岳王劈头问道:“军师,你断是谁放火烧粮?”

        张子文稍一迟疑,他也认为是文玄德所为,但若冒然说出,以岳王的秉性,只怕会即刻发兵!此时与文玄德开战,朝廷国丧之期未过,只怕不会派兵救援。以文玄德的实力,岳王讨不得好来。

        见张子文迟疑不决,岳王心中明了,怒道:“整军开拔!攻陷吴州!”

        端木凝蕊梳洗过后,对着镜子发呆。离开齐阳后,初时觉得新鲜,可随着时光推移,越发觉得寂寥孤单。因自己长大了,哑叔连后院儿都不进了。身边能说话儿的,也只有羽琴一个人。而羽琴自打文帅来过以后,总往蝉玉那里跑,也没心思陪她说话儿。

        端木凝蕊想文帅,想灵姬,想一后三妃。但再怎么想,也得忍着。上次文帅来,说岳王投朝廷,她还着实担心了一阵子,但过了那股劲儿,端木凝蕊又盼着朝廷和岳王早日来打,也省得她独自在吴州空耗光阴。

        羽琴一阵风卷进来,张口便道:“不好了!”

        端木凝蕊吓一跳,嗔道:“你吓我一跳!怎么了?”

        羽琴喘一口气,答道:“派去岳同探风的人回来了,赶了两天三夜,马跑死了,人累昏了……”

        “说正事儿!”端木凝蕊的心提了起来,预感到大事不妙!

        羽琴连忙说道:“岳王的粮仓被烧了,集兵两万有余,正向吴州而来!”

        端木凝蕊立时就慌了。虽然当着文帅,她把话说得慷慨激昂,可真到了这一天,她毕竟只是一个年不满十四岁的小女孩儿。

        看着端木凝蕊脸色煞白,嘴唇发颤,羽琴说道:“门主,咱们跑吧,回齐阳去。”

        一句话把端木凝蕊惊醒,稳了稳神,说道:“不能跑,宁战死,不后退……叫哑叔来,叫我哥来,叫乐自知来,快!快去!”

        “哦……哦!”羽琴慌着转身就跑,在门槛上绊了个踉跄,跌撞了两步,远去了。

        端木凝蕊怔怔地看着门外,文帅是说要烧粮,可密诏昨个儿才到,让她入冬后再派逡族人去烧,这会儿就烧了,不是她干的呀!端木凝蕊想哭……

        吴州只有两千驻军,岳王率两万余众前来,这仗可怎么打?

        端木凝蕊后悔,后悔那日逞能,说什么宁愿战死孤城,也不后退半步。当时若是答应去蕊城,或是赖着文帅回齐阳,也就没今日之事了。可说什么都晚了,她虽然心里也是一百二十个想跑,但她也知道,到了此时此刻,她真的不能跑!

        议事厅里,乐自知拱手道:“城主宽心。虽然岳王势众,但他没有粮。既然粮仓被烧,少说也会去之五六。两万人马,一日所需便不计其数。城主只需固守城池,派人快马向齐阳和蕊城传讯便好。”

        蝉玉点头道:“不错,齐阳倒在其次,蕊城离这里近些。顾大将军麾下四千精骑,极善驰援奔袭。岳王长途跋涉,缺粮少米,顾大将军若能率部击其中流,定可一战而退之。”

        端木凝蕊心中稍定,乐自知又微微一笑,拱手道:“王后,臣下以为,岳王既然来了,就不要再让他回去了。臣下即刻派人埋伏,再烧一次他的粮草便是。只不过……”

        乐自知刻意停顿了一下,端木凝蕊沉了脸,问道:“什么?”

        乐自知笑道:“前次臣下请托王后之事,不知王后可有定夺?”

        端木凝蕊咬定了银牙贝齿,半晌才冷声说道:“准。”

        乐自知起身跪倒,伏首道:“臣仅代乐家,叩谢王后恩典。”

        羽琴气得脸色发青,将剑柄攥得咯吱作响。蝉玉垂了眼帘,默不作声。选淑妃与九嫔的事,在送周若去蕊城前,端木凝蕊跟周若说过,还哭了一鼻子。但周若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好言劝慰。周若话里的意思是,反正迟早要选,选谁都是选。谁让自己家底儿薄,得指望着人家出力呢。

        卢越与冷成孝双双登上望楼,眺望着西南方向,不日那里将涌来两万人马。冷成孝有些激动,毕竟这是他长这么大,头一次打仗。嘴边挂着兴奋地微笑,一手扶着剑柄,一手叉着腰。

        而卢越却面色平静,来文王这里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师父好不好。若是此战功成,定要告假回一趟青川,把师父接到吴州来。

        冷成孝抬手指点远方,笑道:“卢将军,你看那处凹地,我断逡族必会在那里埋伏。岳王这次,是给咱们送军功来了。”

        卢越没有应声,仔细地看了看那片凹地,那里虽有木石遮掩,却不适合埋伏,因为是个人就会觉得那里可以设伏。兵者,诡道也,如果人人都晓得,还能诡得什么?不过……可以在那里堆点儿东西,文王创的土炸雷,刚好能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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