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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讹财


青川府西门外四十丈,一人坐于马上,手捧檄文,高声念道:“昏君无道,奸佞弄权,疫行阔野,天怒人怨!岳王仁善,替天行道,威赫四海,德备八方!举义至今,闻者无不身随心从!所到之处,见者莫不诚服归降!岳王天命所归,必将斩龙于祭天之台,泽被于万千之众!尔等闻檄文之诏,当顺天应人,伏首归降!”

        言罢,收起檄文,抬手指点:“城内听着,早早开城顺降,以免破城之灾!”

        余天海铁青着脸,一把抢过硬弓,弯弓搭箭,一箭射出,却落在那人马前十余丈外,那人哈哈大笑,而后厉声道:“尔等不遵天命,是为奸佞!义军替天行道,定要血洗青川!”

        话音落地,那人拨马回头,片刻后杀声震天,漫山遍野的叛军向城墙涌来……

        文帅在离勾府以东十五里处扎营,命五十名军兵换上百姓衣装,带上麻心散,混入城去。

        离勾府尚未得到传讯,不知青川驻军哗变一事,见一队大军绕城而过,还以为是朝廷军队追击叛军,是以从守备到军兵,都没放在心上。

        是夜,离勾府中所有的大户人家,几乎都有人发了恶疾,大汗面赤,气息不畅。这一夜忙坏了城里的医家,甚至有人为了抢大夫,发生了小范围械斗。

        但无论是请到大夫的,还是没请到大夫的,一夜过去,家里的病人都没有起色。次日天明,不知哪里来的传闻,说城东十五里驻扎着程作将军的骁骑营,追击叛军余部,随军带着以一人之力控住青川疫情的医圣!

        于是城里的大户备了厚礼,赶着大车,争先恐后地出城劳军。

        程作坐在大帐里,今日主公说不便露面,让他坐了大帐。程作这个不舒坦,怎么都觉得屁股底下长了针,想想还真是命贱,看来老天注定他是坐不了这个位子。

        看着主公开的清单,程作把头盔摘下来,端正地摆在桌角,然后双手奋力挠头,他想不通这最后一项要来做什么。

        周宁挑帘进来,抱拳道:“将军,城中富户之公选人求见。”

        程作拿起头盔戴上,说道:“请。”

        周宁出去,片刻后领进来一个身穿锦缎,大腹便便的半大老头儿,油光满面,堆着一脸腻人的笑,向程作拱手道:“听闻程将军率军平叛,深感将士辛劳。在下腆为离勾府乡邻公选,代为劳军,略备薄礼,还请将军笑纳。”

        程作点头答道:“多承乡邻厚意,不胜欣慰。多谢了,军务繁忙,不便留客,请公选人代为转达本将谢意。”

        胖子愕然,正事儿还没说呢,不能白送东西呀,不为治病,谁闲着没事儿来劳军啊?

        胖子陪笑道:“听闻将军营中有一位医圣,不知可否一见?”

        程作头不抬眼不睁地说道:“医圣轻易不见外人,你有何事,要面见医圣?”

        胖子觉得话有点儿不对味儿,但事儿还得往下说:“将军,昨夜偶起风寒,不少人得了恶疾,小人仅代重疾之家,恳请医圣慈航普渡,妙手回春。”

        “治病啊?”程作抬起眼皮,说道:“那你那点儿东西可不够。”

        胖子明白了,医圣的传闻就是从这儿传到城里的,肯定是这位程将军听说了城中的事,所以才传了信儿,这是要借机讹财呀!但问题是医圣在人家手里,人家就是张口跟你要,给不给吧?

        胖子拱手陪笑:“将军,有何所需,吩咐就是。”

        “咳!”程作清了清嗓子,说道:“听好,军饷十万两……”

        胖子一哆嗦,光军饷就十万两!

        “粮草二百车,活羊五百头,贡椒一百斤,胡椒一百斤,盐五百斤,轻便铁锅一千灶。”

        胖子纳闷儿,不是追击叛军吗?怎么听着像要开酒楼啊?

        胖子踌躇道:“将军,大灾之年,疫疾肆虐,恐怕……”

        程作一笑:“本将不会抢你们的,愿意治就把东西送来,不愿意治就做罢。本将两日后拔营,你回去商议便是。如不信医圣手段,可先送一人来医治,但有言在先,只能送妇人来治,男子与小姐不治。”

        胖子又一愣,拱手问道:“小人不甚明白,还望将军明示。”

        程作笑道:“若是哪家的老爷小姐或是少爷得了病,治好了还会出钱吗?倒是妇人治得,反正那些家里老婆小妾生了病的,往往治不成也就罢了。去吧!”

        胖子喏喏退出帐来,心里佩服这位程将军,想得可真细,连谁家愿意出银子,谁家不愿意出都想到了。

        文帅有意躲到了俅燕回的帐中,俅燕回既不能让他出去,亦不能自己出去。只坐在榻上垂着头,知道他今日来,必不会善了。如今他已经是主公,虽未称王,却也不再是寻常之人。

        文帅坐在她身边,见她两颊飞红,揽住她笑道:“夫人,为夫现已统兵举义,夫人还有何话说?”

        俅燕回想了一下,答道:“主公是称了王,还是登了基?是定了法,还是修了礼?若皆无,燕回还是先前的话,禀过主母,下礼行文。”

        “便是你这张小嘴硬气!”文帅笑着抱住她,压倒在榻上。

        俅燕回也不反抗,只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文帅轻吻她的唇,缓声道:“燕回,此次东进,祸福不定。得遇佳人,是为夫三生有幸,既然名分已定,便从了为夫吧。”

        俅燕回不语,抬起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程作打发走城中富户,便想来报知文帅。方到帐外,刚要高声,帐内却猛然响起一声痛呼。程作当时便惊得一哆嗦,连忙小声对帐外守卫骂道:“还不滚远点儿!不长心的东西!”

        随后程作退了一丈,返身手按刀柄,守在了原地。

        旁边帐内的锦杏失手打落了茶碗,呆呆地站在炉边,心沉到了底。红儿也从了周将军,如今已不能时时伴在身边,连口渴了都要自己冲茶。方才那一声彻底催塌了她的心墙。

        她在做什么?几番争竞,心机用尽,却落得个孤苦无依。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等到将来他称了王,服侍他的夫人吗?然而,不在这里又去哪里?再回洪路县去吗?天地虽大,又往何处可安身……

        两番云雨,文帅心意舒畅,却仍抱着她不愿放手,俅燕回抵住他说道:“主公……”

        “相公。”文帅纠正道:“人前我是主公,无人时叫我相公。”

        俅燕回低眉浅笑,虽然心中欢喜,但又不免担忧。他如此多情,只怕难成大业。俅燕回说道:“相公,妾要劝你,不可任性纵情,当初你内功不得进展,便是因此。不越山赠书之人曾道,武功太弱,相公既然意在天下,当从即刻起勤勉。”

        文帅愣了一下,原来是这个原因,难怪当时自己问哑叔时,哑叔面色尴尬。这样的原因,谁又能向他明确地指出来?也就是到了今时今日,燕回方能说出口。

        帐外响起一声高喊,是程作的声音:“不好了!快救锦姑娘!”

        文帅一皱眉,又闹哪样啊?

        俅燕回却猛然推开他,慌忙系好衣衫,披散着头发,赤着脚冲出帐去。文帅心中生恼,坐起身穿戴起来。

        俅燕回出帐便折往锦杏帐内,程作一见她这副样子,连忙喝道:“兵士退避!不得将令擅自靠近者,斩!”

        被他一嗓子喊来救人的军兵,立刻又退开。程作连忙到文帅帐前说道:“主公,锦姑娘自尽……嗯,还没死。”

        文帅一怔,连忙系好衣带,走了出来。

        锦杏倒在一名守卫怀中,腹上插着一把解手刀,这种小刀军中常见,只做随手之用。刀入腹三分有余。俅燕回抬手摸针,她发中总藏着一支救命针,然,一摸之下才想起,方才怕扎到文帅,取了出来。忙又返身出帐,推开迎上来的文帅,冲回自己帐内取针。

        文帅挑帘走进锦杏帐中,锦杏双眼含泪,看着文帅伸出手。文帅眉头微皱,守卫见主公进来,本以为会来接手,结果主公停在帐口,他又不敢退开,怕一动之下伤了锦杏。

        正做难时,俅燕回已然取了针回来,在刀口周遭连下七针封了穴,说道:“相公,还不过来帮手?”

        文帅沉着脸走过来,守卫连忙将锦杏移给主公,退了出去,心里直后悔一听到锦杏惨叫便冲了进来。

        锦杏的心更凉了,她都要死了,他还是如此的阴冷,他便这样恨她吗?她不过是身为女人,想要一个归宿而已。目光转向俅燕回,见俅燕回披散着头发,粉面含春,这是得了宠幸与疼爱,来向她招摇吗?

        “不必救我。”锦杏说完这句话,便闭上了眼睛,她不愿再看,也不愿再去想,这一生,便如此吧。心里突然明白,文帅接她来,并不是担心她,只是因为当初答应了会照看红儿,他只是要兑现他的承诺而已。

        俅燕回说道:“相公,快抱她到榻上。”

        文帅将锦杏抱起,却向外面喊道:“程作,把夫人的鞋拿来,莫着了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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