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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和为贵


看着眼前这位长平王,曲问兰微微蹙眉,这人宛如女子般柔美干净。全不似文帅那样,一见便知是堂堂男儿,佼佼丈夫。这位王爷若是换上女装,涂上脂粉,怕是不比曲问兰要逊色多少。

        长平王看着曲问兰,皎皎如明月,艳艳似春花,如此绝代佳人,却因罪而沦落污浊。若有朝一日,他能坐稳金殿,第一桩,便是废除官妓制!

        长平王不说话,曲问兰也不说话,第一印象就不好,曲问兰就更不爱搭理他了。

        相对坐了一会儿,长平王未语先叹,幽幽道:“问兰,你还好吗?”

        曲问兰被问得惊了一跳,心道这位王爷莫不是个痴人?素不相识,何来故人之问?

        长平王苦笑道:“十年前,太皇太后大寿,你父携你进宫拜寿,小王与姑娘有过青梅之约,竹马之乐。”

        曲问兰依稀记得,确是曾与一位皇子嬉戏过,只是那时只做孩童之戏,全没想那么多。淡淡答道:“童言无忌,何况问兰已是戴罪之身,王爷不必在意。”

        长平王觉她话中似有幽怨之意,但如此境遇,也是情有可原,笑了笑,问道:“文先生待姑娘可好?”

        曲问兰微觉厌恶,觉得他过于自负,又不是有多熟络,竟问这样的事,但又不好不答,便说道:“相公待问兰自然是好。只可惜问兰身在囹圄,不得时时服侍,日日尽心,有负相公怜惜。”

        长平王黯然点头,又说道:“小王出京一月有余,满目所见流民攘攘,充耳听闻饿号滔滔。唯近了青川府,方见太平之世。此番文先生功不可没。待小王回京,定向圣上奏明,奖文先生之贤德,颂文先生之仁善。借此,也为姑娘谏言,助姑娘脱出泥沼,重见天日。”

        曲问兰心头一颤,果真如此,那可是求之不得。当下执壶斟酒道:“王爷请酒,若果真如此,问兰能再世为人,必不忘王爷恩典。”

        长平王举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后,起身拱手道:“此一见,慰儿时离情,姑娘虽命途多舛,幸得慧眼识人,小王心甚喜之。时辰不早,小王告辞了。”

        曲问兰起身,盈盈下拜道:“恭送王爷。”

        长平王走后,曲问兰扶窗远眺,真想此刻便让丫头去把文帅找来,将今夜之事说与他听。然而,已是二更天了,更深露重,夜风寒凉。况且,长平王到来,文帅必要随侍左右,待他忙完这几日再说吧……

        次日卯时一刻,赵得富成竹成胸地步入暖阁,朝上跪道:“草民赵得富,叩见王爷。”

        长平王看着这个人,一介商贾之流,竟不自量力,搅风搅雨,于这百万黎民嗷嗷待哺之际,想得却是他自家的那点儿生意。

        昨夜见了曲问兰之后,长平王忆起儿时,心头宛若被剜去了一块肉,此时见赵得富步伐稳健,中气十足,大有成竹在胸之意,不免心中厌恶,冷冷道:“免礼平身。”

        赵得富站了起来,感觉到长平王语气不善,他却以为是在生文帅的气。本来嘛,文帅私通粮商,灾前囤粮,灾中取利,如此大逆不道,王爷岂能不怒?

        长平王淡淡说道:“本王来时,途经燕回县,听闻有人将府衙下拨之赈灾粮米高价收走,转往外县。赵员外可知此事啊?”

        赵得富一哆嗦,本以为今日是提审文帅,他为旁证,不想长平王却听闻他转贩粮米之事,心中没有准备,一时答不上话。

        长平王又问:“你指控宋知府与文主薄灾前囤粮,贪墨赈灾钱款一事,可有人证、物证?”

        赵得富觉得情势不对,他只是一名商贾,府衙做事,他如何能拿到证据?文帅一手操办,府衙账房登录。人是府衙的人,账是府衙的账。长平王让他拿出人证物证,不如明白地告诉他,这个状不要告了。

        见赵得富答不上来,长平王侧目道:“文主薄。”

        文帅应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躬身道:“小人在。”

        文帅卯时之前就来了,馆驿的官员认识他,而且青川府上下,谁不念文帅的好处?平价放粮,白送冬衣。谁家没个父老儿女?谁家没个七亲八戚?要不是文帅,这大灾之年,哪会一个人都饿不死。所以一见是文帅,没等文帅开口,馆驿的官员就连拉带扯地把他拉了进去,说道:“主薄大人快进来暖和暖和!”

        所以文帅先见了长平王,赵得富在外面站了一刻钟。

        长平王又如何不知这内情?人心都是肉长的,文帅贪了多少银子,其实百姓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知道,只要吃得饱,穿得暖,你就是贪得再多,他们也会不闻不问,视而不见。文帅布衣出身,灾前还寄居在府衙,数月间便有了宅院,备了下人。

        就算这些都是富商送的,那问兰的贴身丫头总是文帅自己赎出来的吧?谁都知道,想从贮玉馆那种地方赎人,不是几两、几十两银子能办到的。百姓不是瞎子、傻子,但百姓还是念他的好。

        长平王看着文帅,问道:“文主薄,你说赵员外高价收赈灾粮米,可有人证物证?”

        “回王爷,有。”文帅为了扳倒赵得富,早就让镖局的人开始下手去查了,甚至还联络外地票号,充做买家,拿到了赵得富开出的票据。

        赵得富有点儿哆嗦了,文帅既然说有证据,赵得富相信他就一定有证据。这才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一下,不知要被罚没多少银子,落下多大亏空了!

        长平王微微一笑,又问:“既有实证,赵员外又在青川治下,为何不查呀?”

        文帅答道:“回王爷,事有轻重缓急,宋大人每日忙于赈灾,无暇分心此事,只是重拨了足用粮米。况且赵员外虽是转了手,但最终也还是落在了百姓的锅里。小人愚见,当下赈灾为第一要务,其他的事,都可以暂缓一时。”

        长平王扫了赵得富一眼,文帅这是要彻底咬死赵得富!话说得越漂亮,功劳就会越大。贩卖赈灾粮可以罚银了事,但污指赈灾功臣,就是陷害忠良,居心叵测。这个罪过,可就不好说了。而赵得富这个蠢材,看向文帅的目光中居然还带了一丝感激。真是无药可救!

        长平王说道:“文主薄此言有理,当下赈灾是第一要务!圣上日夜挂心,寝食难安。尔等是朝廷栋梁、地方财柱,当同气连枝,为圣上分忧,替百姓解难。”

        文帅和赵得富一起躬身,应道:“恭领王爷教诲。”

        长平王说道:“赵员外回去后,好生体会文主薄之意,以期来日方长。”

        长平王不愿以杀人为乐,实际上文帅不过是求财,从这两人见面的情形来看,当是赵得富自以为富甲一方,没有把文帅这个布衣放在眼里,所以才会被文帅设计。而后恼羞成怒,竟然越发地与文帅争竞起来。

        却不去斟酌,文帅虽是布衣出身,但现在也是官吏。民与官斗,向来讨不得好去,而这个赵得富也不知是倚仗什么,竟还想连宋仁也一并告倒。长平王也曾思量,这赵得富是不是受了谁人的指使,但思来想去,只是觉得赵得富其人目光短浅,意气用事而已。所以他指点赵得富,以和为贵,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文帅低着头,宋大人所说不假,这位王爷的确是仁德为怀,若赵得富醒悟过来,冲着长平王的金面,也得不计前嫌,重修旧好。这一点,文帅还是可以接受的。

        赵得富心知他的状是告不得了,虽然文帅方才替他遮掩了半句,但也只在那一刻心生感激,而后更多的还是怨恨。如此一笔巨财,竟然将他置于门外,这口气如何忍得?当下跪倒:“草民谨记王爷训诲,草民告退。”

        而后退了出去。长平王微一皱眉,此人心思不灵,居然不解话中深意,方才若多向文帅说一句辞别之词,当着他的面,文帅也不敢再深究过往,此事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然而……

        长平王看向文帅,说道:“文主薄俊才年少,因何不去考取功名,为朝廷效力?”

        文帅昨日回家后,几乎是琢磨了一宿,这位王爷看着年轻俊美,却带着王者霸气,在他面前应对,当以退为进,不可张扬,不可显露一丝一毫的野心。

        文帅躬身答道:“回王爷的话,小人家境贫寒,粗读浅识,无缘功名。得贮玉馆曲姑娘引见,方能结识宋大人。蒙宋大人不弃,委以重任,小人倍感惶恐。只想竭尽所能,恪尽职守。”

        提到了曲问兰,长平王心中隐痛,曲问兰的面容在眼前回转,眼中那淡淡幽怨如丝缠绕,她竟是他儿时许下的王妃,却落得这般境地……

        文帅来时便问过馆驿官员,确定长平王昨夜去了贮玉馆。此时见他失神,便试探着说道:“小人此生所盼,唯是能与问兰执手白头,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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